洗了脸,我坐在整洁的院落里品着山菊花茶。在冬阳的余晖中,闲适地和家人聊天。爷爷奶奶的苍苍白发上被染上一层金黄,脸上满是比阳光更温暖的笑容。夕阳轻抚在脸上、手上,和着微微的山风惬意得如同多饮了几盏家酿的美酒,微曛中竞不知道此刻此身处于何时何地了。
爷爷小心地摩挲着老公的手机,神情如孩子般专注和欣喜。看他宝贝似的捧着凑到眼前,研究了又研究,还一会儿向光,一会儿背光不停地变换着方位,缝被子的奶奶,洗衣服的弟弟都笑个不停。看来对于患严重眼疾,几乎双目失明的爷爷来说,想把这个小巧的新鲜东西弄清楚的确不是件容易的事。此刻,我们满身的疲惫都已被这爽朗的笑声抖落。
第二天,天气晴好,心情也好,便兴致勃勃地和老公去山上放牛。这是一个坐落在穷山瘦水间偏远的小山村,耕牛是每家轮流放牧。由于前些年的乱砍乱伐,附近都成了濯濯童山,草木少了,放牛便成了件麻烦事。而我由于是生平第一次放牛,便丝毫不以山高路远为意。一路上和老公折竹为鞭,指点荒草,激扬文辞。得意间只见牛尾一翘,拉了堆屎,又边走边尿了起来,风一吹,竟洒了我们一脸。笑够了,给老牛上了堂不能随地大小便的教育课,再轻轻地加上一鞭。老牛似乎也有些羞了,喷声响鼻,头一低,癫癫地跑起来,脖上的铜铃叮当、叮当地欢歌,在寂静的山林里传得很远……
家人要为我们办婚宴是此行的主要目的,当地称之为办饭。头天大家便都忙碌起来,杀猪的、洗东西的、借凳子的,连我这个新媳妇也不好意思闲着,抢着在刺骨的河水里洗了两大筐苹果。办饭那天一大早,贴喜联、烧茶、迎客、布席,更是一通忙乱。家里几个炉灶都烧得通红,炒的炒、烧的烧、炖的炖。几位大师傅一通挥舞,热腾腾的菜便一道道上席了。自家办十二桌酒席,每桌十二道菜,花样和味道自然不能和城里比了。葱、姜、蒜一概不用,十个白水红蛋就是盘大菜,红烧肥肉就更别提了,隆重到先放鞭才能上席。瞧大伙多开心,一个个红着脸膛,敬酒拆拳,高声谈笑,热闹掀天。
“冷”是我此行最深切的感受。因为烧柴,家里的门窗从不关严,凉嗖嗖的穿堂风满屋乱串,寒冷无处不在。所以我喜欢烤火,虽然脚还是不争气的被冻肿了,眼睛被熏得红肿如桃,连棉鞋都被烤糊了两双,但烤火时的幸福足以让人忘记这一切。尤其是晚上,一家人围坐在温暖的火炉旁唠家常,火光在脸庞上摇曳,那些或陈或新,或悲或喜的故事在柴火的噼啪声中就着热茶暖到心里。
临走,全家人放着鞭炮相送。弟弟妹妹帮着背行李;爷爷奶奶不住地叮嘱;爸爸低头不语。妈妈看家没远送,我回头时,却见她正站在屋前以袖抹泪。带着这沉甸甸的亲情,我离开了这个陌生却亲切,贫寒但温馨的家。
2001年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