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徐俊伟和楚嘉妮第一次见面是在学校多功能教室，两个社团联合办活动，徐俊伟正在给部门成员开会，楚嘉妮贸然闯进门。
十几双眼睛齐刷刷转向后门，楚嘉妮穿着一条碎花长裙，在众人的目光里脸悄悄变红，打远处看去，倒像是凭空绽放的一朵花。徐俊伟替她解围，喊众人继续认真听比赛分工。
学校篮球赛，体育部主办，楚嘉妮所在的文艺部负责啦啦队以及礼仪工作。学校老师把学生工作这一块全权交给徐俊伟负责，他们体育部最近频繁开会商讨细节，力求在比赛前期规避掉所有未知的风险，不负校领导所托。
文艺部第一次参加，徐俊伟在草稿纸上勾勾画画做出决定，包括楚嘉妮在内的六七个漂亮小姑娘，主要任务是比赛期间的所有礼仪工作，平时得空就帮着其他人做做后勤工作。
到正式比赛期间，大家每天都需要提前两个小时去清点物品、布置场地。两个人接触的机会多了起来，楚嘉妮搬桌子，徐俊伟穿过半个操场去帮忙；楚嘉妮下课晚忙到没时间吃饭胃疼，徐俊伟在储物箱里备了零食和胃药；楚嘉妮踩着高跟鞋带队为获奖队伍颁奖，徐俊伟拖着脑袋目光灼灼地盯着姑娘背影看。
情不知所起，却是愈演愈烈。
徐俊伟去部门办公室的时候，楚嘉妮恰好在，小姑娘恹恹地趴在桌子上玩手机，明眼人都看得出她心情不好。徐俊伟拧眉思索片刻，默默地退出去，拐到最近的小商超买了牛奶和奶糖，篮球赛期间，他见她包里经常放着这两种零食。
把东西递给楚嘉妮，才看到小姑娘眼睛红红的。他觉着自己呼吸一滞，不自在地皱了皱眉，没忍住，还是问了：“你怎么啦？”
楚嘉妮吸吸鼻子，语气闷闷地：“和家里吵架了。”徐俊伟揪着的心突然被松开，没有再追问。安静地拣起一颗糖，慢条斯理地剥开放在她手心，注视着楚嘉妮泛红的眼睛，轻声说：“吃甜的心情好。”
是哄孩子的语气。
甜丝丝的滋味在口中散开，楚嘉妮舔了舔嘴唇，侧着脑袋盯着徐俊伟看，一双大眼睛干净澄澈，似乎是真的不谙世事。徐俊伟败下阵，主动移开目光，耳朵尖不自觉染上红色。
“我们出去玩吧。”楚嘉妮觉着眼前这个男孩子很有趣。
徐俊伟猝不及防，呆愣一瞬。他自然不会拒绝她，可是他害怕唐突她，“好，你想去哪里？”徐俊伟翻找记忆，试图找到一些蛛丝马迹证明她不是一时兴起。
楚嘉妮长相乖巧，又爱穿素色衣裙，怎么看都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徐俊伟看一眼时间，计划着带她去游乐场玩夜场。
“我想去酒吧。”楚嘉妮干脆利落，徐俊伟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楚嘉妮把桌上零散的东西收进包里，眼巴巴地等着出门，依然是那双灵动的大眼睛，藏着几分难掩的兴奋。“你去过吗？”徐俊伟头疼，他不怎么想带她去酒吧玩。
“没有，所以才想去啊。”是有理有据的回答。
楚嘉妮站起身走到门口，扶着门框向外张望，夕阳西下，下课的学生零零散散经过，偶尔能听到几句聊天声，楚嘉妮回过头催促他快一点。
徐俊伟给室友发条消息，抬起头对上楚嘉妮期待的目光，宠溺地点点头。楚嘉妮仰着脑袋甜甜地笑，带着几分狡黠。徐俊伟接过她的包，两个人一同出门。
酒吧要等晚一点才热闹，两人先去吃饭。
楚嘉妮要去逛小吃街，她很爱熙熙攘攘的人群，那是接近父母口中那些不伦不类的人最好的机会。
小吃街人多，徐俊伟护在她身旁，免得被来往的人群撞到。两人买了很多小吃，楚嘉妮大部分都只吃一点，余下的全进了徐俊伟的肚子。“和你逛小吃街很开心。”楚嘉妮吃口冰激凌，眨着大眼睛兴冲冲地说。
徐俊伟脑海中闪过很多问题，他想问问她为什么开心，也想问问她还和谁一起逛过小吃街，更想问问她有没有机会一直陪她逛小吃街。
但是他什么都没问，只低下头对着楚嘉妮温柔地笑笑说：“开心就好。”
夜晚的酒吧喧嚣，徐俊伟的室友刚到就发了位置给他。楚嘉妮好奇地打量着人群，看到什么都觉着新奇，都顾不得紧跟在徐俊伟身后。徐俊伟轻叹口气，伸出手抓住楚嘉妮的衣袖，把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几步。
徐俊伟要给楚嘉妮点牛奶，他的几个室友挤眉弄眼地开玩笑。楚嘉妮脸上浮起一团红晕，不自在地往徐俊伟身后躲，几人起哄兴致更浓，你一言我一语不给徐俊伟插话的机会，就差直接喊嫂子了。
楚嘉妮拽了拽徐俊伟的衣摆，徐俊伟安抚地拍拍她的脑袋。他的目光从几个人脸上扫过，用眼神制止众人。徐俊伟拉着她坐在角落的位置，还是要坚持点牛奶给她。楚嘉妮又小幅度地拽他衣袖，徐俊伟侧头，她凑到他耳边，声音糯糯地：“我想喝啤酒。”
女孩子软糯的声音仿佛从耳朵直接传到心里，酥酥麻麻的。
徐俊伟皱眉，明确地表达了拒绝：“在这些地方喝酒不安全。”楚嘉妮听完嘟着嘴闹脾气，没有一点杀伤力，他摇摇头，打开一罐旺仔牛奶放在她面前。
几个男生喝嗨了站着划拳，楚嘉妮拖着脑袋看着他们哈哈大笑，她是真的很开心。旺仔牛奶喝空一罐，楚嘉妮偷偷拿过徐俊伟的酒瓶喝了一大口，喝的太急，呛咳几声，一扭头就看到徐俊伟笑的一脸无奈。
她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摇摇头说：“不好喝。”
徐俊伟捧腹大笑。
几人玩到深夜，徐俊伟把楚嘉妮送到宿舍楼下，一直等到她发消息说她已经到了宿舍，才转身离开。
二、
楚嘉妮每次发现新奇的地方，都要喊他一起。
“我想去爬山。”徐俊伟在课堂上昏昏欲睡，手机突然震动，楚嘉妮的消息在屏幕上闪烁。他立马坐直身子打开消息，毫不犹豫地回复：“好。”
第二天就是周末，两人计划今晚收拾好东西，明天早上动身。
“我明天要去爬山，你们什么打算？”徐俊伟整理齐整自己的随身物品，坐在凳子上和室友闲聊，下铺坐着的两个人正沉迷于游戏，只忙着在间隙随意回他几句。上铺戴眼镜的小王探出身子朝他吹口哨：“和谁一起？”
徐俊伟双手抱胸仰头看他，冷飕飕回一句：“你猜。”
小王扶一下自己的眼镜，笑的春心荡漾：“我不用猜，我们都知道。”说完后又躺回到床上继续刷手机视频。徐俊伟心中思绪乱七八糟，总想找人说说话，但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好沉默地去翻看他和楚嘉妮的聊天记录了。
要走一段平坦的路才能到达山脚，徐俊伟背着两人的物品，走在楚嘉妮身侧，听她叽叽喳喳地说废话，小姑娘蹦蹦跳跳，像是幼时出去春游那般开心。徐俊伟被她感染的也心情大好，笑意盈盈地和她聊天。
到了山脚，太阳刚好拨开云雾，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两人还没爬到半山腰，汗水已经浸湿了衣服。楚嘉妮越走越慢，徐俊伟一直走在她旁边一步之内，等爬到半山腰，楚嘉妮伸手拉住他的胳膊，要借力继续攀爬，小姑娘额头汗水晶莹剔透，眼睛依旧亮晶晶的，嘴里嘟囔着累，脚下却是没停歇。
又走一段路程，两人手牵在了一起，小姑娘手绵软，徐俊伟轻轻地垄在手心。他是学体育的，手上被器材磨出很多茧子，不敢用力握小姑娘的手，控制着力度，还得分出心神稳住自己的心跳。不一会就冒出满头大汗，比爬山累多了。
登顶的时候，小姑娘一头撞进他的怀里，突如其来的柔软，他再也控制不得心跳速度，快的恨不得从胸腔里直接跳出来，嘶喊着表达自己的喜欢。
拥抱也就几十秒，却好像过了一辈子。
楚嘉妮指着远方惊呼，徐俊伟还没回过神。“你快看那座山，被云雾笼罩着好美。”楚嘉妮扯他的衣袖，喊他快看。
徐俊伟没看山，低头看楚嘉妮扯着他袖子的那只手。
楚嘉妮没听到回音，回头好奇地看他。顺着他的视线，也看到了自己的手，没做过家务的手白皙细腻，紧紧拽着男生的衣袖，透出几分依赖。
她没松手。
徐俊伟直直地望了她一眼，然后垂下眼睛，用另一只手包住她扯他衣袖的那只手。时间彷佛停滞一瞬，然后像是老旧齿轮开始转动，吱吱呀呀的声音在耳朵里响起，世界重新恢复正常，楚嘉妮松开衣袖，把自己的手全部放在他的手心。
躲在云后的太阳又冒出头，劈开对面的山谷，天光乍破，爱意如潮。
上山的时候还是我和我的好朋友，下山的时候变成了我和我的女朋友。光明正大的牵手，肆无忌惮的关心，毫不掩饰的爱意，两人脸上都是肉眼可见的开心。
楚嘉妮撒娇走累了，徐俊伟挑挑拣拣找到一块平整的石头，把包里的外套铺在上面才喊楚嘉妮坐下休息。把水递给她后，又从包里抽出一张纸折叠平整给她扇风，细节做的任谁都挑不出错误。
相爱大同小异，喜欢世间独有。
他们在一起的消息，当晚全宿舍就都知道了。几个人扔下手机起哄着喊他请吃饭，徐俊伟当即就应下，转头给楚嘉妮去了电话，问要不要也喊她的室友一起。
两拨人商定好时间，闹哄哄地八卦来龙去脉。爱情是美好的，理所当然地会收到众人的祝福。
暗恋的时候就难以遮掩，在一起后自是大张旗鼓，饭桌上大家起哄的热烈，徐俊伟笑着全都接下。夹菜喂饭擦嘴，忙的不亦乐乎，女孩子一开始还害羞地偷偷掐他让他低调，后来发现众人虽然一直调侃，但并无恶意，也就毫无负担地受着他的照顾。
两人出去吃了几次饭，徐俊伟就摸清了她的喜好，一顿饭吃的确实是宾主尽欢。
饭后众人在学校附近的公园散步，两人牵手走在月光下，楚嘉妮的室友举着手机在后面给他们拍了一张照片，给众人分享，换来艳羡的赞叹。那时候微风正好，情意正浓，谁也不在乎现实与未来。
三、
大学四年，在一起三年。徐俊伟事无巨细地照顾着楚嘉妮，她一点点的不开心，徐俊伟都心疼的要皱眉，少年的爱，热烈又直白，捧着真心，送上自己的全世界。
徐俊伟家境贫寒，靠着平时打工赚生活费。但他头脑活络，打工时候也赚了些小钱，除去自己的日常支出，余下的大部分用来给楚嘉妮买礼物和零食。
楚嘉妮了解他的情况，从不让他买贵重的物品，收到最普通的小玩意也开心的四处炫耀。平日里总是借着法子帮他分担生活的压力，出去吃饭也只选路边摊，一碗平平无奇的面食两人也能吃的满眼幸福。
体育生日常训练需要一双好鞋，徐俊伟看对的一双鞋放在购物车好久，一直没舍得买。楚嘉妮玩他的手机发现，当即就下单买了鞋。徐俊伟收到的时候很开心，可是又忍不住的难过，楚嘉妮看的懂他眼睛里包含着的情绪，指指自己的脚：“我也有一模一样的，我想和你穿一样的嘛。”
女孩子脆生生的声音，敲在徐俊伟的心上。他松松地把她揽入怀中，小心翼翼地将脸靠近她的头顶，洗发水的香味扑鼻而来，只要再浓烈一些他就要彻底沉溺于爱情的欲海之中。
学校附近新开的快递站点招兼职，徐俊伟报名了夜班分拣员。白天和楚嘉妮吃饭的时候哈欠连天，楚嘉妮不满地抱怨：“你是不是晚上说完晚安后没有睡觉，和他们玩游戏啦。”徐俊伟自尊心作祟，不想坦白自己晚上兼职的事情，摸摸楚嘉妮的脑袋，一脸真诚：“我错啦，快吃饭，吃完去买奶茶。”
楚嘉妮很好哄，小性子就一阵，转脸就亲亲热热地夹菜喂徐俊伟：“你多吃点，最近看着都瘦了。”
小情侣旁若无人地在餐厅腻歪，自己盘子里的食物大多喂进对方肚子里，面上倒是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
年少不惧岁月长，任凭爱意起波澜。
四、
恋爱期间唯一一次吵架，是楚嘉妮佳期回家后，大四寒假，徐俊伟把楚嘉妮送到机场，两个人依依不舍地告别。女孩鼻头红红的，攥着徐俊伟的衣服下摆不肯松手，可怜兮兮地说舍不得分开，哪怕短短一个月。
徐俊伟安抚她，假期结束就能再见了。
楚嘉妮听不进去，眼眶红的好像下一秒就要掉眼泪。两人在外面磨蹭太久，徐俊伟看眼时间哄她：“妮妮，时间不早了，爸爸妈妈还在等你呢，该进候机室啦，我在外面等你上飞机再走好不好。”
楚嘉妮攥他衣服攥的更紧，踮起脚凑到他脸上要亲吻。徐俊伟融化在小姑娘的撒娇里，低下头捧着她的脸轻啄她的嘴唇，难舍难分。
“你过几天去我们家找我玩好不好？”楚嘉妮脑袋埋进他怀里闷闷地说。
这个时候徐俊伟自是无有不应，连连保证过段时间就去，楚嘉妮这才肯松手，过安检的时候还是一步三回头，愣是惹得旁人频频跟着她回头，猜测这对小情侣是要隔个三年五载才能再见。
徐俊伟回家待了一周，就买了去楚嘉妮家乡的车票，不舍得花大价钱买高铁票，买了绿皮车的硬座。火车哐当哐当地驶向目的地，四个小时的路程在嘈杂声中被拉到格外漫长。徐俊伟心里想着楚嘉妮，托着脑袋看着窗外笑的温柔。
两人不是第一次分开回家度过假期，不过这次的楚嘉妮是异常粘人，徐俊伟感觉的到不对劲，可是不敢深究，小姑娘既然还依赖他，那就顺着她的心意继续往下走就好。只要她开心，这一切就值得。
他没有提前告诉楚嘉妮，等下车看着周围众人都有人接，他才后知后觉感到落寞。陌生的城市，处处透着璀璨的繁华与热闹，不是他从小长大的那个落后的小城镇可以比拟的。他独自一人走在陌生的街头，苦笑着想念他的楚嘉妮。
等找到落脚的地方，给楚嘉妮发了自己的位置，小姑娘马上回过视频电话，湿漉漉的大眼睛里是藏不住的笑意，惊呼着问他是不是真的，徐俊伟纵容地笑着：“当然是真的。”
“我收拾一下就来找你。”楚嘉妮挂断电话就忙着化妆换衣服。
徐俊伟之前无意中看到过楚嘉妮在学校调查表上填的家庭地址，凭着记忆打车到了小区门口。他一直都知道楚嘉妮家境优渥，直到站在气派的小区大门口时，才真切地意识到两人的差距，楚嘉妮家在别墅区，从外面看去就是打眼的金碧辉煌，他站在门口总是格格不入的。
他走远了一点，找了一块树荫等楚嘉妮。
楚嘉妮穿一条素色长裙，头发随意地散在肩上，挺像故事里的千金小姐，端庄大气。徐俊伟冲她招手，她脸上立刻浮起笑意，娇矜消失不在，面上尽是小女儿模样，这才是徐俊伟的楚嘉妮。
落在实处的体温，徐俊伟瞬间收起心中的五味杂陈。牵着手走在林荫小道，听楚嘉妮讲述自己最近的生活，适时地接几句话，逗得女孩眉开眼笑。
两人去闲逛到楚嘉妮的高中，因为没有登记门房叔叔没放行，只能在外圈走走。放假时间，只有高三的学生还在上课，校园里显得空荡荡的。楚嘉妮指着斜对面的那栋楼，兴奋地说：“你看，那栋贴着红色条幅的楼，我当时的教室就在五楼拐角处。”
下课铃声突然响起，一群学生从教室里涌出，那栋楼瞬间变得热闹起来。拐角的那间教室，扎着高马尾的三个女孩子嘻嘻哈哈地走出，倚着栏杆聊天，站在中间的姑娘微微侧头看着旁边说话的女孩，另一边的女孩趴在栏杆上向下张望，好像看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连忙扭头去和身旁的同伴分享。
几个姑娘笑作一团，是挡不住的青春朝气。
徐俊伟出神的看着，他仿佛穿过时光回到了几年前，也看到了站在教室外稚嫩的楚嘉妮，和三五好友，无忧无虑地计划着未来，谈论着人生。
他的女孩，这一生就应当是活成自在如风的模样。
徐俊伟捏了捏楚嘉妮的指尖，女孩抬头困惑地看向他，他俯下身子，在她的额头印下一个吻。楚嘉妮脸刷地变红，害羞地往他怀里钻，徐俊伟好笑地抱紧她娇软的身子，顺手又在她柔顺的长顶揉了两把。
他突然觉得她好像一只猫。
学校后面有条小吃街，楚嘉妮神秘莫测地说要带他去个地方，七扭八拐进了一家小店，两人坐在靠里面的位置。
“不需要点东西吗？”徐俊伟看眼在厨房忙碌的夫妻两人，好奇地问楚嘉妮是不是应该自己主动上前点单。
楚嘉妮摇摇头：“这里只卖一种食物，不用点单。”
十几分钟，食物的香味飘了出来，店家端出两碗摆在他二人面前。楚嘉妮轻车熟路地拿起筷子放在嘴里一大口，含糊着说：“愣着干嘛，快尝尝，我们当地特产，这家店最正宗了。”
徐俊伟学着她的样子也放到嘴里一大口，烫的舌头直吸溜。楚嘉妮看到他慌乱的样子捂着嘴哈哈大笑，笑声从指缝里泄出去，徐俊伟假意生气，掐了掐她的脸。
吃完饭去看电影，标准的约会流程。三年里重复过无数次的活动，来来回回多少次两人都不腻。
五、
晚上送楚嘉妮回家，路上小姑娘玩着他的手指，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明天去我家见见我爸妈吧。”
徐俊伟的手指下意识蜷缩，拒绝的话脱口而出：“我还没准备好。”
楚嘉妮也不玩他的手了，坐直身子和他拉开距离，一言不发。徐俊伟知道小姑娘在生他气，可是这事没法纵着她，他也无能为力。
到小区门口，楚嘉妮气呼呼地自顾自往前走，徐俊伟付完钱后就小跑着去追，一把握住女孩子纤细的手腕：“对不起，别生气了。”
笨拙的道歉哄不好在气头上的女友，楚嘉妮委屈地撇嘴要落泪。徐俊伟慌乱地去给她擦眼泪，嘴里重复着：“别哭，别哭。”
楚嘉妮打掉他的手，奶凶奶凶地问：“你为什么不和我回家，你是不是不爱我。”
徐俊伟要怎么解释，他就是因为太爱她了，所以才不敢和她回家。他们现在还在学校里，一起吃路边摊也是幸福，两块钱抓到的廉价玩偶也能被摆在床头当作珍贵的礼物，就连易拉罐的拉环都能轻而易举地圈住她的心，可是等步入社会以后呢，他难道真的舍得带自己深爱的女孩子过辛苦的生活吗？他怎么能自私自利地把公主拉出宫殿，陪他去为财米油盐酱醋而烦恼。
他紧紧地把她梏在怀里，任她如何质问也不解释，一味反复念叨：“我爱你，很爱你，只爱你。”
那天晚上到最后还是不欢而散，楚嘉妮没得到想要的回复，徐俊伟第一次没顺着她的心意。
徐俊伟没有打车，徒步走回自己的住处，屏幕上他发的晚安久久没收到回复。他盯着屏幕深深叹口气，去酒店旁边的便利店买了一包烟。
他已经很久不吸烟了，以前是因为要上夜班，为了提神会抽几支烟。不过，自从和楚嘉妮在一起，他就再也没买过烟，刻意戒掉了。
烟味弥漫，熏的他眼睛酸涩。
楚嘉妮第二天主动打电话给他，问他有没有改变主意。他没怎么睡，考虑一整晚，也想豁出去尝试一把。
他点点头，眼睛里的红血丝清晰可见，语气疲惫：“明天去好不好，今天我状态不好，下午出去买点东西，明天去拜访你爸爸妈妈好吗？”
楚嘉妮刚要咧嘴笑，就注意到他一夜之间冒出的短胡茬，手机镜头也遮挡不住的无精打采，心疼地喊他快去休息。
他睡着没一会，楚嘉妮就提着吃食敲响了他的门。
小姑娘脱掉鞋子躺在他身边，脑袋轻轻靠在他胸膛上，软软糯糯地和他算账：“你昨天惹我不开心啦。”徐俊伟亲亲她的额头，认真道歉：“对不起，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惹妮妮不开心了。”
楚嘉妮小声嘟囔：“我也有错，不该那么逼你。我都闻到你身上的烟味了，臭死啦。”徐俊伟突然清醒，昨晚抽完一整包烟，室内味可能还没散干净，自己身上估计更呛，他挣扎着就要起身去洗澡，楚嘉妮把他按回原处，“别动，抱着我睡觉。”
窗帘遮挡住大部分阳光，室内一片静谧，两人的呼吸慢慢平稳，相拥着进入梦乡，那天只是很平常的早晨，却是他们数年后一直渴望拥有的日常。
睡到下午，才悠悠转醒，在床上又打闹了一会，才去洗澡换衣服出门。
徐俊伟第一次上门，礼数要周到。细细地询问楚嘉妮她父亲的喜好，两人吃过饭就去商场选购，徐俊伟下血本，什么也想买好的，楚嘉妮手忙脚乱的阻拦，不是家里有就是用不到，逛了两三个小时，才买到合适的礼品，价格适中，但贵在独特。
家境贫寒的小孩早熟，徐俊伟其实已经意识到事情的结局，他走这一遭，是想给自己的真心一个交待，也想借着她家人的手让楚嘉妮清醒。
楚家算是书香门第，待客之礼还是有的，哪怕心中再不喜，面上也一点没漏。吃过午饭，楚父寻了个借口支开楚嘉妮，想要单独和徐俊伟谈谈。谁家父母舍得自己身娇肉贵的女儿去受苦。要谈什么，大家心知肚明，只有楚嘉妮这个傻姑娘不知道，还在抱着父亲的胳膊撒娇，不停地叮嘱他父母要对自己的男朋友态度好些。
看自己的女儿这么护着这个穷小子，再好教养的人也忍不住有了脾气。
楚家母亲拉着女儿去做其他事，徐俊伟随着楚父去了茶室。楚父讲话也是先礼后兵，徐俊伟坐在椅子上安静地听着，他说什么也点头应是，楚父当这小子是油盐不进，结果还没等他换个策略，徐俊伟开口了：“我们还有半年毕业，麻烦楚伯父这半年多费心，平日里也经常和嘉妮聊聊这些。她被你们保护的很好，是个单纯的女孩子，我比谁都希望她以后过的幸福，这两年和她在一起我就已经很满足了，不敢奢望霸占她一生时间。”
楚父没明白他说这些话是以退为进还是真心实意，没接茬。
徐俊伟继续说：“我毕业以后应该会参军入伍，嘉妮见不到我应该会慢慢放下这段感情，但是我怕她到时候突然走不出来，所以麻烦您这半年辛苦一些，让她有点心理准备。”
楚父眼里带着几分欣赏，但现实的差距让他绝不可能用女儿的一生去赌，他只是问了一句：“那这半年，你打算做什么呢？”
“我承诺过，要保护嘉妮一辈子的，不能说话不算话吧，这半年在学校我还是会护着她，我也会慢慢让她意识到我们活在两个世界。毕业的时候，我们就会分开的。”徐俊伟自嘲地笑笑，他从来都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面对这样的情况。
两个人不谋而合，那也没什么继续谈的必要。
楚父看看窗外庭院里开的正盛的梅花，声音低沉：“为什么想去参军？”
徐俊伟回答说保家卫国是他从小的梦想。他在心里悄悄补充，他还要保护楚嘉妮，这样或许也算信守承诺了吧。
六、
开学以后，楚嘉妮一见到他就叹气：“再不开学我就要离家出走啦。”
徐俊伟捏捏她的鼻子，宠溺地说：“伯父也是为你好，你马上就要毕业了，也该跟着去参加一些商业活动了。”
“可是真的好烦，你记得我上次和你说的那位留学回来的大小姐吗，张嘴闭嘴就是生意，就连谈恋爱都在考虑男生的商业价值，真没劲。”楚嘉妮苦着一张脸说。
楚家长辈明事理，没有逼他马上和楚嘉妮分手，做事也不急功近利，怪不得能养出这样好的一个楚嘉妮。徐俊伟摸摸她的脑袋，“我一会要去兼职，不能陪你，你和室友出去玩吧。”
楚嘉妮不开心，但是也清楚这种时候不能任性。
徐俊伟的兼职越来越多，经常一整天不见人影。他每天做什么都会微信讲给她，可是没有陪伴的爱情总是不完整。
她去他兼职的地方找他，徐俊伟穿着工衣，身上蹭的脏兮兮的。脸上的汗水沾染灰尘，满是脏污，再英俊的面庞也难显光彩。千金小姐呆呆地站在门口，不知道该如何动作。徐俊伟心里苦笑，大概这一幕彻底打碎她的幻想，将她拉回现实。
“怎么突然来找我啦？我还有两个小时才下班。”徐俊伟没有伸手碰她。
楚嘉妮看着他就要哭，眼睛红的像个兔子，这么多年好哭的毛病是一点没改，好像还越来越严重。徐俊伟手足无措，只能出声哄：“别哭宝贝，我手脏，没办法给你擦眼泪。”
楚嘉妮自己抹掉眼角的泪珠，抽噎着说：“我去旁边那家咖啡馆等你。”徐俊伟点点头，就被店长叫走干活了。
楚嘉妮没走，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她不理解徐俊伟为什么要来修车行工作，可是在看到门口招聘广告上显眼的工资时，她隐隐约约明白了。
她愣怔地往外走，脑子里莫名其妙地想起爸爸妈妈的话。
生活是分难易程度的。
毕业来临，她家里已经给她找好了工作，她只需要回家等着上班就行。徐俊伟要去参军，他们因为这个吵过好多次，其实只是她单方面的发脾气，她用尽各种办法阻拦，但徐俊伟再也没有像以前一样退让。
他们好像越走越远。
毕业前一周，宿舍吵嚷着要再聚一次，楚嘉妮喝醉了。室友打电话给徐俊伟的时候，他正在焦急地等她的消息，她说完大家要喝酒以后，就没有再回复他的任何一条消息。他不知道她们在哪里吃饭，只能干着急。
他把学校周围的饭馆都去转了一遍，没找到楚嘉妮。眼下听到他喝醉的消息，忙着打车赶过去。
楚嘉妮喝醉酒也很乖，趴在桌子上不吵不闹。剩下三人还在聊天，并无醉意。戴眼镜的长发姑娘戳戳楚嘉妮的脸：“呐，你心心念念的俊伟哥哥来接你啦。”
剩下两个人扭头给徐俊伟告状：“嘉妮好像心情不好，一来就要喝酒，结果一杯倒。喝醉就要给你打电话，拨通以后又闹脾气不肯和你说话，把手机扔给我们。你们两个是不是闹矛盾了，她最近几天经常躲在被子里哭。”
徐俊伟听着心都要碎了，自己怎么就成了她顺风顺水的人生里最大的波浪呢。
几个人还在说着什么，他已是听不进去。趴在桌子上的女孩，脸红彤彤的，仿佛回到了他们初次见面的时候。第一眼就喜欢的人，用多大的力气才能放弃。
徐俊伟背着楚嘉妮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了很长的一段路。
晚风习习，吹的人头脑发胀，徐俊伟不想停下脚步，就这样背着心爱的姑娘一路走下去也好，活在童话里也罢，存在梦境中也好，只要楚嘉妮能在他身边，那就是他认定的真实。
背上的女孩不知道何时醒了，一开始是沉默地淌泪，后来是小声的呜咽，最后止不住的抽泣声。泪水浸湿徐俊伟的背，他的心已经疼到麻木，“你爱我吗？”女孩子倔强地问。
“我爱你。”每一次提问他都会给出回应，但是楚嘉妮依旧在不厌其烦地问着。徐俊伟耐心地继续回答：“我爱你。”
几十次以后，楚嘉妮问他：“那为什么我们不能永远在一起？”
永远这个词，上次听到还是在初中，那时候也会在阳光下，信誓旦旦地和好朋友拉勾许诺，要永远在一起。时光没来的及走出太远，阳光下的几位少年已各奔东西，连面目都在记忆中逐渐模糊，少时笃定的情感，回忆起来仍历历在目，可惜当时许下的永远二字却永远没有了下文。
徐俊伟缓慢又坚定地走在回学校的路上，沉默许久后还是开口：“因为我可能努力一辈子，也给不了你现在所拥有的生活。我不怕生活里的磨难，可我怕你受苦。”
楚嘉妮不是不懂，可是她就想任性地把他禁锢在自己身边。
她想借着酒劲不管不顾地逼徐俊伟就范，她知道她是徐俊伟的软肋，为了她，徐俊伟会做出让步。牙齿把下唇咬出血，口腔里一股铁锈味，她硬生生地把想说的话又全部藏回心底。如果自己自私地留下他，他一定不会快乐。
分别的那一天，徐俊伟一如过去三年，送她到机场。机场门口人来人往，他们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分明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她又红了眼睛，这次她看到他的眼眶里也有泪水。楚嘉妮伸出手抹掉他眼角的泪水，“别哭。”
徐俊伟意识到自己的女孩好像长大了。
他摸摸楚嘉妮的头，勉强地笑笑，开始从包里掏出礼物，这半年疯狂兼职，也攒下一笔钱。他给楚嘉妮买了好多小物件，化妆品、包包、护肤品、首饰、还有香水。“在一起这么久，送给你的东西都是不值钱的小物件，但你要明白，你配的上世间最好的物品，不要再被那些廉价的爱意所打动了。”徐俊伟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楚嘉妮，化妆品护肤品都是楚嘉妮日常用的牌子，看得出来，他确实用心做了功课。
楚嘉妮打开首饰盒，里面有手链，有项链，但是没有她期盼的戒指。徐俊伟看出她的失落，也不再含糊过去：“会有人送你戒指，不过不该是我。这些东西，我希望你轻而易举就拥有，可是我送给你却要花费整整半年时光。嘉妮，你是我的公主，我愿意做你的骑士，可是我不能是你的王子。”
楚嘉妮泣不成声，半年来徐俊伟的表现，父母的教育，都在逼着她快点长大，认清现实。她被推着前进，被迫承受他们每个人的好意，他们都想把最好的给她，可她其实就想要一个徐俊伟而已。
她不是怕她日后后悔，她是怕他后悔。爸爸说过，他和妈妈可以为她的任性买单，可谁为徐俊伟的任性买单呢。
楚嘉妮虽然哭的泪如雨下，但是到底没说一句挽留的话。他只能送她到这里了。
相伴一程，便是幸运。余下的漫漫长路，祝你平坦顺遂。
飞机划过天空，徐俊伟朝着那个方向挥了挥手，青春年少里的不染尘埃的爱恋落下帷幕，他们都将带着记忆义无反顾地走向下一段旅程。
后来，彼此的联系方式还妥善地保存在手机里，却唯独失去了打扰对方的理由。只有在逢年过节的时候，貌似随意地发条祝福语，再顺势聊聊近况，最后留在聊天框的，只有祝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