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的行为背后都有隐性动机,每一个行为都是其现有认知能力下对自己利益最大化的考量。从随处可见的惩罚、奖励,到存在争议的歧视、慈善,都是如此。”对其中的两个观点,我都不认同,简述如下。
所谓隐性动机,按我的理解,可以分为两种,第一种是主动的隐,是对别人隐,即自己不愿意公开说明甚至企图掩饰的动机,之所以要隐瞒,又是出于另一个动机,而这个动机有时就是下面要说的第二种隐性动机;第二种是被动的隐,是对自己隐,即自己没有意识到的动机,既然自己意识不到,也就不可能有对别人隐瞒的动机。
现在来看看,每个人的行为背后是否都有隐性动机呢?显然不是,不妨说人的所有行为都取决于动机,但不能说其背后都有隐性动机,因为有些行为的动机很简单,比如我感觉有点热就打开了风扇,不但自己能清楚意识到,而且也没有另一个动机驱使自己去对别人隐瞒。
动机的核心成分就是认知,所谓认知,是自己认同并可能指导行为的知识,包括事实判断和价值判断,当某个或某些认知被使用来作为行为的指导时,它就是动机。所以,跟第二种隐性动机相对应的,就存在隐性认知,即自己没有意识到的认知。
当我们选择一个行为时,往往不是由一个认知说了算,而会有好几个认知互相协作,并作出取舍,犹如鱼与熊掌,这正是为了最大化我们的利益,当然,这个利益完全是主观的、自圆其说的、当下判断的,客观上看也许是愚蠢的、荒谬的。有时我们觉得这个机制好像失灵了,这很可能是因为隐性认知参与到了决策之中,而令人感到矛盾和困惑。
假设一个歌手,平时唱歌是不会怯场的,但有时候他会非常想逃离现场,且原因不明,后来他发现,每当台上铺着紫色地毯时,他就会想逃,而这源于一些他没有意识到的儿时记忆的影响,他逃离现场,其实是在保护自己不受这些记忆的伤害。所以,我们确实可以看到,即使是那些我们意识不到的认知,仍然参与了行为的决策,为我们的利益最大化作出卓越贡献。
当歌手意识到这一切之后,他就有可能渐渐摆脱怯场的困扰,甚至以此为契机,发展出明晰的内观能力,也就是能随时监测自己内心思维过程尤其是隐性认知的能力。我认为一个人的同理心正是来自于内观能力,在发现自己隐性认知的过程中,也会越来越容易明了他人的心理——所谓将心比心、推己及人——从而给予恰到好处的引导,这是最根本的影响他人的方法,当然,这种能力用于欺诈效果也是极好的,但随着能力的加强,这个人最终会失去欺诈他人的欲望,甚至失去一部分情绪,变得比较“没有人性”,这时,人才有可能做到“总是”作出现有认知能力下对自己利益最大化的选择。
一般人是做不到的,如果能做到,人会很容易讲理,人间会很和谐,但事实并非如此,因为我们携带着一个古老的程序——情绪。
情绪并不是“认知—行为”这一模式之外的另一套程序,它是一种固化的认知,是一个热键,是一种生存策略,是生物进化的成果,它保证我们能在特定情境下作出迅速并大概率正确的反应,比如害怕异响,是由将异响认知为危险而来的,害怕使我们决定躲避或逃跑,有时就避免了一次被当做晚餐的厄运;比如喜爱甜味,人就会更多地摄入能迅速补充能量的糖类,笑着活下去。
但是,当人类作为社会人的成分越来越多时,原先很适合自然人的生存策略就有点简陋和过时了,现代社会的情境要复杂千万倍,需要越来越多的思考、权衡,而我们即时的喜恶反应常常不得要领,未必符合我们的利益。
不幸的是,由于情绪的热键性质,它不但几乎无法被阻止,还能阻止其他认知的协作,最后就可能无法实现现有认知下利益最大化的选择,这种情况,俗称“失去理智”——这个表达并不准确。比如情人间的负气冷战、愤怒下的故意杀人、戒烟者的忍不过,当事人往往并不是失去了情绪之外的其他认知,也未必意识不到那样做利大于弊、得不偿失,只是情绪的力量大到了一定程度,其他认知就只能靠边站了。请注意,情绪所导致的行为有可能恰好跟其他认知下的选择一致,但这并不证明情绪有助于我们作出在现有认知下利益最大化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