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遇到歧视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遇到歧视。
毕竟去台湾环岛的时候,我一个人上天下海整个岛到处乱窜,也和本地人浅谈过政治,但一路上遇到的都是和善宽容的人。不幸的是,我的好友虾,和她的朋友在路上莫名其妙地走着都会被骂,来者气势汹汹,仿佛积攒了几十年的怨气就是为了那一刻而生的:“你们大陆人……”至于那个人到底是怎么认出她们是大陆人,他到底说了些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
后来,碰巧来了法国。
我来的前前后后跟所有朋友都说,来法国找我啊,一定要来法国找我啊。因为我可是没钱回去的。其实我想让他们帮我带五根苹果充电线,五根安卓充电线,隐形眼镜清理液,一件黑色皮衣,卡片机的充电器,鼠标等等等等。好朋友几乎都以刚毕业没有钱拒绝了我,有能力不是在担心恐袭,就是说白左势力太强。在他们提到恐怖袭击或者是白左势力的时候,我都觉得是距离我很远的一件事。
包括同学描述自己在公交车上遇到歧视,“les yeux bridés”(眯眯眼),回家的路上被人说qingchong,被小孩用小石头丢,走在路上被流浪汉拿蛇吓,我想着自己平时面无表情昂首扫街也没有这样的担心。虽然我一直有提前思考各种自救方法,加强锻炼,但是唯独没有预先演算过“遭到歧视怎么回应?”这个问题。
直到那一天,我真的遇到了歧视。
图卢兹总共两条地铁线,我住在B线某一站附近,学校在A线,于是每天都需要换乘A线。某个再一次快要迟到的早上,我一马当先走在人群最前面,还暗暗得意自己越来越有法国人走路带风的神采,到Jeans Jaurès地铁口的时候,一共有四五个口子可以刷卡通过,但是我原本准备直接进去的A口被人抢了,于是我机灵地扭到了B口,等我走出准备坐电梯下到A线时,似乎听到有人在骂“putain”,耳机里的音乐声混合着早高峰人群的嘈杂,我也没在意。但是一到高瘦黑带着帽子的小黑哥从我身前擦过去,朝我的方向竖了根中指,急匆匆跑下去了。
我反应了老半天,才意识到这黑小哥骂的是我,原因是我换了道,虽然我不是车。
二。
我本来准备“忍气吞声”自我消化的,但实在不是我处理事情的解决方法,于是我讲给了我的三个中国朋友,五个外国朋友听。将这个黑人大哥骂了十几遍,听中国朋友讲“我们没歧视他,他还敢歧视你”,听了法国人自己都曾经遇到过这种情况,我这才稍微消了气。Jenny给我讲自己走夜路都要带一个呼救器,因为曾经在地铁上被人言语侮辱威胁过。
我一听这话,可气得不得了了。
我一外国人在这遇到点歧视,跟朋友们讲讲也就过去了,你一个土生土长的法国人怎么能也受到这种欺负,又联系到上次两个法国朋友带我避开阿拉伯人聚集的车厢,我觉得再这样下去,这地方迟早跟书里写的一样,不相信被撞的伤员,不敢扶摔倒的老人。仔细想想,这不都是一回事吗?歧视其实也好,碰瓷也罢,或者戴金链子的肇事司机拖着不赔钱,好心去扶摔在地上没有牙齿的老年人反倒被敲诈,我把从国内带来的书从结尾到头倒着读了一遍,果然字字都切中要点。
我才没有编故事
那天中午和Caroline还有Céline坐在男厕所门口吃饭,聊得好好的,一个长得像爱因斯坦的老大爷就过来冲我们嚷嚷,口音太重,说得话没几句能听得懂,还非得问我们的名字,我就知道他发不出“YUAN”的音。果然,纠正了十几遍以后我就放弃了。他在我们面前滔滔不绝了接近二十分钟,说得都是些什么:教育没用,回归自然,要懂得爱。后来Caroline跟我讲,这是一个意大利语老师,反对现在的社会制度,喜欢随意和学生聊天宣传自己的观点。我啧啧称叹,最反对现代社会的人去做了高等教育的老师,那可怎么行呢?连你们都不回归田园乡村,其他的人怎么可能返璞归真呢?
我急得好几天没吃晚饭,专门找那种能混吃混喝的晚会,试图通过吃奶酪喝酒聊天,来唤起法国人的觉醒。后来我一喝酒脸就红得跟的传染病一样,没有外国人愿意跟我说话。就只有书店老板愿意跟我聊MAO时代,他跟其他外国人不一样,不关注现在中国经济发展,只想知道MAO时代是怎么样的。这我就没辙了,只好跟他说那还是我奶奶的妈妈的时候,并且我也没出生,那时候到底怎么样,我也不知道啊。他特别遗憾,把超大袋的乐事原味薯片倒在沾满了红酒渍的盘子上,一边一股脑地往胡子里面塞,一边好奇看着我。我往桌上丢手里的酒杯,又一大滴红酒溅到桌布上,“哎呀,你想知道那个时代啊,太简单了,你直接去XX嘛,据说一样一样的。与其关心过去,不如看看现在的中国嘛,你们呢?”他的大胡子和眉毛笑得连在了一起。
也不知道他听明白我这个含蓄的中国人说得是什么没,总之拒绝了我不消费蹭他们咖啡厅的提议,我气得吃光了那一整盘乐事原味薯片,结果拉了好多天肚子。
三。
遇到歧视之后的半个月来,我每天都在学各个国家骂人的话,寻思着怎么寻仇。
所有黑人小哥都长一样,都穿连帽衫,戴着帽子,我也不能跳在他面前狠狠骂一声 “putain”,竖中指,再依次把各国脏话骂一遍。俗话说得好:冤有头,债有主,于是我决定报复法国。
我每天路过家附近那家卖烤鸡的店我都要思考这个问题,烤鸡为什么能香得流油?有次我和面瘫苗视频聊天,给她说这就是一家香得流油的烤鸡店,那个给鸡刷油的阿拉伯大爷看着我来了一个“阿倪阿塞哟”,我一个大白眼翻了过去。
总之,我决定去偷一只鸡。这边的鸡真心不贵,最便宜的三欧多一只吧,但是我可做不了这么色香味俱全。我在图卢兹住了差不多三个月了,见这家的鸡也见了数百次了,我决定在一个他们无人看守的时候,用手直接扯下上锁但是没有完全封闭的烤鸡柜。我当然知道,偷一只鸡不能真正报复法国,但是如果这件事能引起我所住街区的震撼,也算是一件有社会力量的事。后来,我等了很久,也没等到这样的机会。
但是新的机会来了,那天我靠在人挤人的地铁上,特别是到Arène那一站的时候看着镜子感慨“哎呀,我怎么长得这么中国人啊”,我想过了,我能遇到歧视,还是得怪图卢兹的交通!AB线换乘竟然只有不到十个进出口,三个上下电梯,两个上行,一个下行,高峰时期电梯完全是停的。这群法国人,真是没去过我大光谷地铁站,包准吓得他们连“putain”都骂不出来。那黑人小哥一看就是社会败类,但是要不是法国交通这么差,我能遇到歧视吗?
于是,我决定坐地铁的时候逃票。
其实这并不太符合我的风格,因为这不是一个很有创意的点子,毕竟在我之前已经有无数人都这么做了,并且还有更多的人在前仆后继。并且地铁口一般情况下总会有大汉驻守,偶尔还有突击检查,出站的时候会有工作人员查票。这件事挺难的,但是我必须试试。
你肯定会问,逃个票就能报复法国吗?但是,如果逃票这件事情成为一种潮流了,就像女生都穿皮衣背longchamps一样,所有的人都去逃票,没有人刷卡坐地铁,那这件事不就成了吗?我反思自己深受集体主义观点影响,但也不是一件坏事。
我把时间定在了11月22日,因为我喜欢所有的事情都能整齐排列。碰巧的是,在某一站的晚上确实没有人看守(不好意思,我不能告诉你是哪一个站),跟着别人后面进去太没有挑战了,我决定跨过那个最大的进站口,因为专为残障人士推行李人设计,低矮好跨越。
没人阻拦,我轻松地从栏杆上面跳过,向着头顶的摄像头狠狠比了一个中指。
车厢等候区空无一人,我看着地铁站牌和旁边的图案发呆,熟悉的图卢兹方言奥克语在耳边响起,它顶着巨大的光环仿佛穿越时空而来。
如果您想知道更多关于我在法国的故事,欢迎关注专题
如果您喜欢这样的故事,不妨看看
如果你对旅行感兴趣,不妨点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