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仅仅隔着一条马路,章阳却对对面的南城技校无比向往,也许就是在来到最好大学的第一天,章阳就立志想要考上南城技校的研究生,这种想法是在南城技校的宫仁一直都无法理解的,因为那时候南城技校里面一直流传着“一流本科生,二流硕士生,三流博士生”的说法。
宫仁再次遇到章阳是在宫仁刚工作不久,那也是宫仁的第一次出差,和同事一起去考察815一个配套厂商的零部件生产质量管理系统是否合规,那个配套厂商在昆山,当时还是一个遍地台湾人与日本人的小县城。宫仁在路上就一直听到各种关于昆山经济如何如何发达的故事,心里特别向往,一度认为这个上海边上的小县城可能就是中国版图上最灿烂耀眼的地方。可当宫仁来到配套厂门口时则彻底惊呆了。
脏乱、破败、落后,是宫仁对这个配套厂最直接的印象。这是宫仁第一次看到由红砖盖成的厂房,厂房里面每一个角落都布满了铁屑与灰尘甚至还有垃圾,空气里混杂着刺鼻的气味,就像一个化工厂刚刚爆炸了一样,虽然已经过了十月,可厂房里的温度恐怕要超过40度,每个全副武装的焊工脚底下都是一滩泥水,除了少数需要一定技术的车工与钳工外,这里面清一色都是全身黑灰的老太太。宫仁看着一群群这在座环境恶劣、外貌残破的厂房里步履蹒跚又弯腰驼背的老太太们,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只是感觉到这里根本就是那种奴役劳工的黑工厂,宫仁此时最大的反应就是想打电话报警,让政府来彻底解放这些可悲可怜的奴隶们。
整个参观过程,宫仁都是在极端恍惚中度过的,这种恍惚是由于宫仁对眼前所见的现实的无法接受,宫仁不明白为什么在已经足够发达的现在,为什么还会有人生活在如同旧社会一样的炼狱里。宫仁在人生的第一次出差中,就受到了直抵灵魂深处的巨大冲击,这个社会真实的样子好像与他想象的有着巨大的不同。
离开工厂时,宫仁脑壳里嗡嗡的,他不愿意再记住刚才的一切,时不时地晃动着脑袋,好像是要把这些黑色的记忆从头脑中甩出去。但那些老太太们黑洞洞的眼神实在让宫仁难以遗忘,巨大的困惑压抑得让宫仁喘不过气,久久地呆站在原地。
“宫仁?你怎么会在这里?”一个尖锐的声音从宫仁耳边响起,打断了宫仁梦魇般的思绪。
宫仁缓缓地向尖锐声方向看去,发现了一个穿着紧身黑西装的年轻人,屎黄色的头发和尖如木锥一样的下巴,看着有些眼熟,却又十分的陌生。
“宫仁,是我啊,章阳啊,我们一切打过篮球啊,你忘了吗?”
看着宫仁持续迷茫的眼神,章阳并没有停下给宫仁继续回忆的机会,接着说道,甚至还提高了音调。
“对了宫仁,我们现在是校友啦,我读了咱们南城技校的MBA。真的是太巧了,居然在这里遇到你?”
宫仁这时候才想起来,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哦,你是最好大学的章阳吧,你怎么会到这里来?我们是来评定这家配套厂是否有资格成为我们的供应商的。”
“是吗?那可太巧了,这家厂子老板我认识,人超级nice,是这一片的明星企业,还考察什么呀,直接选就行了…”章阳眉飞色舞的说着。
章阳的后面话宫仁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巨大的厌恶感已经由内而外地蔓延到宫仁脸上的每一根汗毛,他冷冷地瞪着章阳,居然觉得再说一个字都是浪费时间。“这个世界居然有这么恶心的人?”这是宫仁此时唯一的想法。
当天晚上配套厂的老板拉着宫仁一行人开车去阳澄湖边上吃饭,每人两只从湖心地带刚弄出来的大闸蟹,味道确实鲜美,可那顿饭宫仁至始至终都觉得非常的反胃,这是宫仁最后一次去阳澄湖,这个全国闻名的地方没有给宫仁留下一丝好感。
回到815后,宫仁和自己的领导大吵了一架,最终也没有改变该配套厂被815录入供应商名录的结果,宫仁却因此被领导记恨在心,最终导致宫仁被边缘化,要不是因为后来的篮球比赛,宫仁的日子可能会十分悲惨。
宫仁虽然难受了一段时间,但由于那时可可的存在,可可似乎可以帮宫仁化解一切烦恼,宫仁的生活和心态没用多久就恢复正常了。可被宫仁冷冷浇下一盆冷水的章阳能这么快就咽下这口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