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故事 | 睡不醒的扬州

扬州于我,可谓且爱且恨且怜之。

现今扬州那块土地,其兴盛最早起于春秋时期。春秋末期,吴王夫差为了北上伐齐,从这里的长江边向东北开凿航道,直至淮安,连通了淮水和长江,称为邗沟。

成为水路上的交通要道,那块土地渐渐兴盛起来。春秋至战国,先是越灭吴,再是楚灭越,其后,楚王在这里建城,名“广陵”。

南北朝后,隋统一全国,将这里改称“扬州”。这个名字,沿用至今。

隋炀帝年间,曾改州为郡,扬州为江都郡。因此,扬州,又称广陵、江都。扬州的高铁站,名字就是“江都站”。

隋炀帝开凿大运河,连通南北。运河流经的城池很多,扬州却更为独特,只因为扬州又位于长江之滨,是大运河与长江交汇之处,可谓连通东西南北的水路交通要道。隋唐时期,水路是最主要的交通运输方式,扬州就从那时起,开始兴盛。

所谓“腰缠十万贯,骑鹤上扬州”。隋唐年间的扬州,极尽繁华,是中国东南第一大都会,当时有“扬一益二”之称(益州为成都古称)。

写尽扬州繁华的,当然是唐朝的大诗人杜牧。杜牧笔下的扬州,成为了人人艳羡的地方,都想着要去扬州走上一遭。

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

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雨过一蝉噪,飘萧松桂秋。青苔满阶砌,白鸟故迟留。

暮霭生深树,斜阳下小楼。谁知竹西路,歌吹是扬州。

……

杜牧笔下的扬州,让人心生向往,更使“春风十里”、“二十四桥”、“竹西”等等,都成了扬州的代名词。

还有诗仙太白先生,一首《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写的就是诗人在黄鹤楼与去往扬州的孟浩然之间的一场送别: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因为太白先生的这首诗,千百年来,人们要去扬州,定要选在烟花三月,以至于三月的扬州,不要说到处都是攒动的人群,连酒店都是有价无市,一间难求了。

扬州的没落,大约是从宋代开始的。

金兵入侵,南宋与金以淮河为界,南北分治。扬州,因为靠近淮水,不再是繁华的都市,却成了抗金的前沿。

兵祸,使这座满是脂粉气的都市变成了一片战乱后的废墟。

扬州大运河与长江交汇处为瓜洲,瓜洲渡口是战略要地。南宋陆游有诗《书愤》曰:

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

诗中的瓜洲渡和大散关都是战略要地。

大约从南宋时期,扬州开始了其跌宕起伏的命运。和平时期总是奢靡繁华,战乱时期又饱受摧残,皆因其交通要塞的地理位置。

大运河连通南北,长江接连海外,扬州是商贾聚集的繁华地,也是倭寇、欧洲列强的入侵登陆之处。

至1900年后,1901年北京至天津的铁路通车,这一段的运河停漕废止,其后,铁路陆续开通,运输方式变化,运河的重要性失去,扬州也开始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

这样看来,扬州的命运是与大运河相依相伴的。

在今天,说起江南,想到的便是苏州、杭州,再就是南京、上海,少有人提及扬州了。曹聚仁先生曾写过一篇《闲话扬州》,文章提到:

我在讲授《中国文化史》,问在座的同学:“百五十年以前,黄浦江两岸蒲苇遍地,田野间偶见村落,很少的人知道有所谓上海。诸位试想想那时中国最繁华的城市是什么地方?”同学们有的说是北京,有的说是洛阳,有的说是南京,没有人说到扬州。自吴晋以来,占据中国经济中心,为诗人骚客所讴歌的扬州,在这短短百年间,已踢出于一般人记忆之外,让上海代替了她的地位;这在有过光荣历史养成那么自尊心的扬州人看来,这是多么悲凉的事!

曹聚仁先生的这篇文章,写于1934年。又是九十年过去,今日的扬州,是怎样的呢?

扬州城,宛若长江沿线上已被人遗忘却依旧我见犹怜的美人,美的哀婉动人。

扬州城闻名遐迩,是因为唐诗古韵,可现今最令人流连忘返的,是瘦西湖的美。

春风十里,二分无赖,都是瘦西湖的美。无关灯红酒绿,无关脂粉美人,无关纸醉金迷。

瘦西湖的美,清丽动人,在晨曦中翩然若仙,在暮霭中如霞似烟。


沿着古运河向南,出城不远,能看到河畔东侧一个别致的建筑,那是大运河博物馆,是另一个让今日的扬州熠熠生辉的所在。

纵横华夏中原,大大小小关于大运河的博物馆不下二十个,位于扬州的“中国大运河博物馆”却独具特色,讲述运河的发展历史,更独到地讲述大运河由北向南跨越黄河的科学史,里面有历史,有文化,有科学,有与古人智慧的亲密接触,是最具盛誉的大运河博物馆,被誉为中国大运河的“百科全书”。

扬州城中的扬州人呢?

扬州人似乎一直还沉睡在繁华的梦境中没有醒来。

他们很有些倨傲,沉迷在昔日的繁华里,却不知繁华早已远去。

这样的心态,使得扬州像一个揽镜自照的美人,不知外面的世界,只自我陶醉。

扬州的交通是混乱的,各个景点附近本应有最便利的交通,但扬州没有。要么走很远的路,要么只能打车。可打车也不可行,常常是很久都叫不到车,空自咨嗟。扬州也少有共享单车,拥挤的街道也不合适,来一趟扬州,满眼里只为今日的扬州叹息,好好的美美的扬州,怎会是这般样子呢?

曹聚仁先生说:试看巴比伦沦于蔓草,罗马化作废墟,有些地方,大可不必认真也!

颇有同感!走在罗马的街头时,有在扬州同样的恨铁不成钢之感。先人留下的璀璨和辉煌,不应该是用来躺在上面睡觉的。

曹先生可以说“大可不必认真”,因为曹先生不是扬州人。

可生于斯长于斯歌哭于斯的扬州人,你们也认同“大可不必认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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