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人虽然穷,但是该有的大方还是有的,当下便决定用心做好,给帝君尝尝,也不枉他日理万机好不容易的看见一次。
我站在古井边,对他遥遥一拜,他却好奇的走了过来。
我打上来这一盆清澈的井水,把采撷的花朵全部倒进去,手掌没入清凉的井水,随意的翻动了几下,花瓣就都打湿了,合欢花细长的毛茸茸的花瓣都并拢在一块了,我把它们捞上来,沥干水,装入篮子里。
帝君不说话,我也不敢说话。
他见我洗好了站在看他,他拿起一朵湿漉漉的花,凑在鼻尖闻了闻,“嗯,挺香。你很喜欢吗?”
我点头,“很喜欢。”
他又把花朵放下,看着我又问,“为何?”
这个问题好像无从答起,喜欢就喜欢呗,我也从未思考过,就像为何不喜欢彼岸花一样,“我不知,大抵是第一眼就喜欢,所以喜欢。”
帝君似乎还不太相信我,在酆都城呆了上千年,阅鬼无数,多少长了点脑子,我看得出他眼神里研判,但是我不懂他为何会这样。
他寻思了很短的时间,然后放弃了,把宽大的袖子一抄向后甩,而后背着手,边走便道,“走吧。”
他在前,我在后。
我一路都在想着,他要去哪里呢?我要一直跟着我,膳食房里,我发的面应该差不多了。
幸好,他往膳食房走。
他刚走至门口,门口守门的鬼便现身参拜,他还未来得及摇手制止,我便看见膳食房里长的层次不齐的鬼们陆续快速的现身,连二楼的楼梯上都有站着的鬼,一时间原本我以为很空旷的膳食房,没想到全部都是鬼,他们基本上与我之前见到的长舌鬼那样,令人惊悚,看来北阴府邸收留的鬼不仅是难投胎的,而且都还是严重的歪瓜裂枣。
在众鬼的齐声参拜中,我惊讶的长大嘴巴,连忙抓稳手中的篮子。
帝君一眼扫过众鬼,深色威严,“尔等无诏不必现身,好了,各就其位,各司其职。”
众鬼领命后,嗖的一下,都不见了。
帝君最后也扫了我一眼,我赶紧收起自己的表情,也忙活起来。
烘干花朵,碾磨成粉末,拌入面团中,再把另外娇嫩的花瓣加入我特制的酱料里,用一个个小小的面团包裹住,最后把面团做成一个个花朵,然后再放入火炉里烘着。
我做这些事情,很熟稔也很享受,等着花糕熟的过程,真的就像等着花开,充满期待。
帝君一直未走,站在一边只看着我手上的动作,我不知道他今日为何这般有闲情,或许他每日都有,只是我今日才知。
“嗯,我闻到香味了,还是合欢花的香味。”帝君赞赏的看着我。
我开心的跑过去查看,时间差不多了,我小心的打开火炉,小心的熄灭下层的火光,炉火是炭火,而且这里的炭火与寻常的不同,我一不小心被火灼烧到,食指瞬间血肉模糊,露出白骨。
我们这些鬼想化出自己想要的模样,是要付费的,而各鬼模样不同,多数既和生前有关也和死后的修养有关,少数就像抽盲盒,而我属于那种不知道活着时候模样如何,所幸我对自己抽的盲盒很满意。
看着纤长的白骨,真心痛啊!为我耗费了几百的灵力长出的肉相化为灰烬而心痛。
帝君快速的走了过来,大手一挥炉火瞬间灭了,他取出花糕放在桌上,而后在我不经意间握住我的手指,已是白骨的手指,瞬间生肌。
我曾听过阴间有种法术,叫枯木逢春,可令白骨生肌,骷髅变美人。但是,我从未见过,因为我身边没有那等厉害的鬼。
今日何其有幸,一分钱没花,失去的手失而复得。
“多谢帝君施恩,白菆铭记于心。”我赶紧跪下道谢。
帝君转身拿起一个花糕,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我,“起来吧,过来尝尝。”
我服从命令站起来,我的感恩戴德,他似乎根本并不在意,或许这种奇术对他来说,不过动动手指而已,于他来说,我这工伤,在领导面前就像是跌了一跤起不来,他只要伸把手就行了。
我端起盘子,躬身举过头顶,帝君还未尝,我只能伺候着。
然而他拿起来一个看了一会,还放到鼻子下闻了闻,却并未吃一口,“嗯,挺香的,香甜扑鼻,还甚是好看。”
他竟把花糕递到我的嘴边,我惊讶的睁大眼睛望向他,他冲我挤了挤眼睛,示意我张嘴。
我机械的张嘴,轻轻咬了一口,香甜气息铺满口腔。
帝君看着我,绽开笑颜,一瞬间,我觉得自己死了一次又活了一次。
我后知后觉的放下盘子,双手拿起一个花糕,举至头顶,“恭请帝君尝尝。”
帝君俊美无俦的容颜,如合欢花般,在我的眼前盛开。他把我吃了一口的花糕放到盘子里,而后接过我递过去的那一块。
“你做的汤很好喝。”他看着我。
“多谢帝君夸赞,小的定会尽心尽力给帝君做汤。”此刻我甚至忘记了要赶回去考试,真诚无比的不能再真诚了。
“嗯,近来,有些烦闷,有无那种喝了忘却烦恼的汤。”他问我,“最好是能清醒的忘却过去,一点点的记着的忘却,无执念断疯狂。”
“有,只是效果差些,小的一直有研究。”这些是我一直钻研的东西,平时就算陈阿飘问我,我也不会说,但是今天我却毫无忌讳的说出来了。
“差在哪呢?不能全部忘记?断断续续?”他追问我。
“不是,能够忘的彻底,只是有个程度难以把控,且是极端,轻了要十天半月才能忘,而重了,灵魂崩溃,灰飞烟灭。”我如实道。
“你怎知?你拿什么尝试的?”他问我。
“我自己。”我道。
他不可置信的望着我,“轻的可尝试,重的呢?灵魂溃散,灰飞烟灭,你如何能站在我跟前?”
“小的自有方法,才敢尝试。”我并不愿意说。
因为这是我在酆都城不堪的过往。
我虽感激帝君,打心底里认可他是个又帅又好的鬼,可我还不愿意全盘托出我结痂的地方。
多少次我在酆都城过不下去了,我想要灰飞烟灭,多少次,我因盘缠不够,想要自行投胎,我便壮着胆子去一遍遍尝试那些我研制的极端的汤水。
经历一次次失败后,我给自己写了很多时间节点,让自己不会遗忘来酆都城多久了,给自己备好最后一刻的解药,以防在征途中灰飞烟灭。
而这些,我不能说,也不想说。
帝君似乎看出我在为难,他果然善解人意,没有多说什么,只说让我有空给他也送一道尝尝如何。
我欣然应允。
他离开后,我还沉浸在一种愉悦中,往常都是我自己默默钻研,而今天,他闯入了我的迷雾之中,是那样的明朗与勇敢。
我看着盘子里的花糕,乘热才好吃,我正想喊几个处的熟悉的鬼友过来分享,便看见先前那一篮子鸡蛋里有个特别奇怪的鸡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