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了,兴安岭的达达香又开了。我隔着冰凉的屏幕,看那粉白的花朵挤挤挨挨,倒像是谁家顽童打翻了胭脂盒,将山野染得一片烂漫。花自是好的,只是看花的人,如今不知散在何方了。
那年同看达达香的人,你如今在哪里呢?是否也在看花?或是埋头于生活的泥沼中,早已忘却了山野间还有这等清艳之物?我每每想起,总觉得人的记忆也如这达达香一般,开时轰轰烈烈,谢时却无声无息。
记得那时节,你指着山崖上的一株达达香,说它生得倔强。我笑你痴,花木无知,何来倔强之说?你却道,草木有灵,只是人不解罢了。如今细想,倒是你的话更近情理。那株花扎根于石缝,年年开花,不因无人观赏而懈怠,这不是倔强又是什么?
达达香的花期很短,不过旬日便凋零殆尽。我们总以为来年还能再看,谁知人事变迁,比花开花落更为迅疾。我去南方的那年,达达香开得极好,粉白的花海几乎淹没了整个山岭。我拍了照片想寄给你,却发现竟不知寄往何处。人一旦走散,竟比风中飘零的花瓣更难寻觅。
这些年,我养成了一种习惯,每到五月,便总在抖音上,头条里隔屏欣赏老家的朋友拍的满山遍野盛开的达达香,其实我看与不看,花总是要开的。只是我偏执地以为,若看到花开了,仿佛就能与过去的时光产生某种联系。多么可笑的想法啊!花开花落自有时,与人何干?
前日偶然翻到旧日读过的书,里面夹着一朵干枯的达达香,是当年随手夹在书页中的。花瓣早已褪去了颜色,薄如蝉翼,稍一触碰便会粉碎。我竟不敢轻易动它,生怕连这点可怜的纪念也化为齑粉。记忆又何尝不是如此脆弱呢?
其实南方也有达达香,只是花名不同,也不如北方的开得恣意。不知你是否见过。若是见了,可会想起兴安岭上的那片花海?可会想起那个与你一同看花的人?也许不会罢。人总是要向前看的,谁又会为了一朵花而频频回首呢?
屏幕上的达达香依然开得热闹。我关了页面,忽然觉得,这隔屏赏花,倒像是与过去对话的一种方式——明知道得不到回应,却还是忍不住要问一句:你还好吗?
花开花落,年复一年。人在,或者不在,花总归是要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