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念冬日岁寒心,竹瘦自有月传神
文/竹溪云山
清朝文人张潮认为,不只是人有知己,物也有知己:“菊以渊明为知己,梅以和靖为知己,竹以子猷为知己,莲以濂溪为知己,桃以避秦人为知己……”
王徽之 ,字子猷,王羲之之子,性酷爱竹,所住之处便种竹,去人家不见主人先看竹。
晋代裴启 的《语林》里说:“王子猷尝暂寄人空宅住,便令种竹,或问:‘暂住何烦尔?’啸咏良久,直指竹曰:‘何可一日无此君?’”
情人之间,“一日不见,如三秋兮”,王徽之之于竹,“何可一日无此君?”片刻也离不开,称为竹痴也不为过,但与竹朝夕相处,赏心悦目,风过疏竹,移竹当窗,竹径通幽,似乎侧重于拥形,或放诸于心而无以言表,未见王徽之咏竹之片言只语。
竹之神韵知己,应首推郑板桥,一生画竹、写竹四十余年,在其画作《竹石图》题诗道:
“四十年来画竹枝,日间挥写夜间思。
冗繁削尽留清瘦,画到生时是熟时”。
“画到生时是熟时”,郑板桥自言:“胸中之竹,并不是眼中之竹也。手中之竹又不是胸中之竹也,总之意在笔先者”,便存乎一心了。
而他的咏竹诗,历代也无出其右,最著名的当然是《竹石》: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辛弃疾在《临江仙·探梅》里说梅花:“更无花态度,全有雪精神”,刘熙载在《艺概》中说,咏物应“不离不即”,即咏物要不滞于物,而《竹石》,便是竹的形象代言,竹的精神高地在于它的:执着,坚韧,坚定,顽强,无求,无畏。
郑板桥,也以竹为知己,“夜深风竹敲秋韵,万叶千声皆是恨”,欧阳修听到的是离愁别恨,而郑板桥在《墨竹图题诗》里听到的却是:
“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
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
悲天悯人,一枝一叶的萧萧声,仿佛就是民间的疾苦声。
而在郑板桥的《新竹》里,看到了竹的胸怀与扶持:
“新竹高于旧竹枝,全凭老干为扶持。
明年再有新生者,十丈龙孙绕凤池”。
雨后春笋 ,没有丝毫的迟疑,竹根早已告诉它们,生长是它们唯一的任务,胸怀是竹的一种习惯。
我更喜欢郑板桥的另一首玲珑小诗《竹清》:
“一节复一节,千枝攒万叶。
我自不开花,免撩蜂与蝶”。
有着儿歌般的简洁与趣味,本意是表现竹的孤傲,我们也可以用童言来表达:我就是不开花,气死你蜂和蝶。
竹的另外两个被传颂的品质 ,便是气节与虚心,郑板桥有一副著名的联语:“虚心竹有低头叶,傲骨梅无仰面花。”
“未出土时便有节,及凌云处尚虚心”,便是化用宋代诗人徐庭筠《咏竹》里的句子:“未出土时先有节,便凌云去也无心”。
明代的憨山德清禅师也有:“叶落根偏固,心虚节更高”的诗句。
竹之格调在于雪,宋代杨万里有一首《咏竹》小诗:
“凛凛冰霜节,修修玉雪身。
便无文与可,自有月传神”。
唐代诗人殷尧藩 的《竹》: “不缘冰雪里,为识岁寒心”。
宋 代诗人陈与义的《竹》:“高枝已约风为友,密叶能留雪作花”。
竹之风韵在于影,元代诗人王庭筠 :“竹影和诗瘦,梅花入梦香”。
宋代释志璇禅师:“竹影扫阶尘不动,月穿潭底水无痕。”
《菜根谭》里的名句:“风来疏竹,风过而竹不留声;雁渡寒潭,雁去而潭不留影”,自然也有竹影的风姿。
竹之清新在于雨后,唐 代诗人钱起:“竹怜新雨后,山爱夕阳时”。
竹之洒脱在于流水,宋代释智鉴禅师:“竹密不妨流水过,山高岂碍白云飞”。
竹,让我明白了,王徽之的“何可一日无此君”的真正含义……
一2020.1.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