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是被急救车送进医院的。
加了一个孕妇交流群，听她们讨论生了孩子坐月子很多东西都不能吃，实在是煎熬得很，最好在生孩子之前想吃啥就吃啥，好好满足一下味蕾。
当时夏末秋凉，正是吃火锅的好季节。
在离预产期还有一个星期的周六那天，我终于心满意足吃了一顿火锅，还缠着老公带我去喝了一杯星爸爸。
只等明天最后一次产检完就住在医院了。孕38周时，医生检查完对我说，胎儿绕颈两周，需要住院等候生产。
我想了想，说，39周再住院吧。自己却在心里偷偷对孩子说，宝宝，到了39周你就乖乖出来吧。
孩子是懂妈妈心思的。就在周六半夜，38周加6天的末尾，大约十一点多钟，我躺下了，老公刚把灯关掉，准备睡觉。我跟老公说，不会要生了吧。
他说我也不知道呢。
话音刚落，突觉下身一片哗啦啦流水。我一惊，不敢动。赶紧对老公说，快开灯。
老公立马打开灯，看到我身下血红一片，傻了。
我自己不敢往下看，我怕那一片红灿灿会击垮我的内心。没生之前就听人说，生孩子相当于十二根肋骨断了。我也害怕。
老公声音发抖在打120。秋天到了，终究是有了丝丝凉意，穿着短袖睡衣的我被掀开了被子，浑身发抖。
打完电话。我拼命压抑自己内心和身体的颤抖，假装神色冷静安排老公拿待产包。
十来分钟后，有两个男子抬着我放在担架上，一边抬一边说，呀，怎么那么多血，不会流产了吧？
初为人母，初为人父，我和老公都不懂，听完这话，整个人都傻了。
医院离家很近。救护车尖锐的报警声划破夜空。短短几分钟，好像经历了一个世纪般，老公紧紧握着我的手，到了医院。
人生第二次被急救车送进医院，第一次是大一寒假回家路上出了车祸。
02
医生护士们手脚麻利把我带进了检查室。老公被那扇厚重大门关在门外了。
护士帮我脱下内裤，问我还要不要？我扫了一眼，全是血。不要了。
随即，护士做了胎心监护。听到婴儿强而有力心跳声，我放心了。护士说，放心吧，孩子好着呢。
紧接着做了b超，我听到医生说双顶径93厘米。这也是一个极好的数据，我自己琢磨了一下，胎儿不太大，估计还是很好生的。
唯一一个值班的男医生来了。他让我张开双腿，给我内检。
我看了看他。有点害怕。但此刻，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哪有我挑三拣四的余地？
我配合张开了双腿。伴随着每一次轻微宫缩，我的血就会流出来。
第一次被一个除老公以外的男人看下面，实在是尴尬至极。但是我别无选择。
医生对我说，你忍着，我帮你把血块掏出来。一顿翻天倒海后，随即听到血块哗啦啦争先恐后全流了出来。
好了，血不会再流了。宫口开了两指了。医生说完就走了，留下一个护士陪着我。
偌大一个检查室。护士躲得远远的。灯光昏暗。果真，如医生所说，我不再流血了。宫缩也开始越来越频繁了，不过痛感不算太强烈。
手机屏幕亮了。我拿起放在枕头边的手机。就算再匆忙，我也没有忘记交代老公把手机给我。
怎么样？没事儿吧。我在门外等你呢。老公微信问我。
我环视周围一圈。只有我一个病人。我问护士，可以让我老公进来吗。不可以。
我只好吐吐舌头。跟老公微信聊起了天。
尽管宫缩变得频繁了，但是疼痛还是在我控制范围内。
老公问我，痛不痛呀。我轻描淡写说到，不咋痛，一般般吧。
断断续续聊了大约两个多小时。凌晨四点多，护士帮我内检说开到六指了。宫缩开始越来越频繁，我终于感到有点痛了。我跟我老公说有点痛，不聊了，让我休息一会儿。
躺在病床上，根本睡不着。肚子一阵又一阵宫缩时时刻刻提醒你，你在生孩子呢，睡什么觉？
一点一点盼着天亮，一点一点挨过这无聊的时光。天刚微微亮。护士又来内检了。开八指了。
我的内心开始有点小激动，但是更多是害怕。八指意味着我快要进产房去生孩子了。
我问护士，我啥时候才能生？她说等医生上班你就可以生了。我算了一下，大概还有两个小时左右我就可以去生了。
宫缩比之前还要频繁了，我终于痛的受不了了。我开始胡思乱想，想着为何榆林产妇会自杀？
我叫护士，能给我打无痛针吗？我受不了了。护士笑了笑，你都扛到八指了，还打啥无痛针？再说，无痛对六指以上不管用了。
我忍着，一直忍着让自己不要大喊大叫。听我妈说，我嫂子就是由于生孩子喊太多，力气没了最后顺产生不出来，转成剖腹产的。我不想去挨一刀。
我一分一秒煎熬着。看着窗外天越来越亮，我心想，我快要解脱了。
那个男医生又来了。做完内检，说，八指，我帮你人工破水吧。随即，身下一片哗啦啦的流水声。
到底啥时候我才能生？此刻我已经躺在产房病床上了，我眼睁睁看着医生护士走来走去，但是没有一个人理我。
一个女医生来了。又一次内检。从开始恐惧内检到后面频繁内检，我已经麻木了。她说，怎么还是八指，胎位怎么不正了？
没多久，她叫来男医生。又一次内检，还是八指，胎位有点不正。
他们在一起嘀嘀咕咕商量了一会儿，告诉我，胎位不正了，要立马剖腹产。
此刻我已经疼得抓狂了，想着赶紧生下来生下来吧。我点点头，说好。
03
把我从二楼产房推进三楼手术室的途中。我用力扯着头发，此刻我已经有了大便感，我知道马上要生了。
我对医生说，我有了大便感，我快要忍不住了。
医生说，你一定要忍住不生，否则生一半再剖，更麻烦。
好吧，人命关天，此刻只能选择信任医生。我忍着，一直狠狠抓着护栏，努力让自己挨过大约三十秒的疼痛，才能有大约十秒的停歇。
进电梯前。我老公立马奔过来，跟我说加油。电梯门关了。疼痛再次袭来。
我抓着自己的头发，叫着好疼啊。我终于有点能理解榆林产妇为何要自杀了。
负责抬人的那个男人冷冷说道，谁没生过孩子呢，叫什么叫。
终于到了手术台。麻醉师让我弓着背，说给我打麻药，打完麻药就不痛了。声音温柔。
下半身一阵一阵的疼痛。我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痛，毕竟我没有经历过十二根肋骨断，我也没经历过痛经，我只知道这种痛会让人失去理智。
我极为艰难吐出几个字，让我忍过这阵痛。
麻醉师打了麻药。随即，身上的痛慢慢消失了。麻药可真是个好东西。感谢麻药让我有了重生的希望。
我听到了手术刀划过肚皮的声音。我听到医生护士们在聊着房价涨的太快。我实在累的不行。麻醉针好似催眠剂，我跟麻醉师说，我好累，我能睡会儿吗？
麻醉师轻声安慰我说，先别睡，等孩子出来再睡吧。
大约十分钟左右，一个东西被掏出来。我侧着头，用余光扫了一眼，看到护士在清理婴儿，随即嘹亮的哭声萦绕在整个产房。
麻醉师趴在我耳边，偷偷告诉我，是个男孩。我一脸麻木，之前的疼痛快要使我失去理智了。
紧接着，又是一阵痛，锥心刺骨。胎盘被掏出来了，真的好疼啊，打了麻药的我还是忍不住叫出声来！
麻药师继续安慰我，从现在开始不会疼了，你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护士把孩子抱给我看。我看到抱被里有个红彤彤的小婴儿，他此刻睁着眼睛看着我。
看到这个陪我朝夕相处十个月，却第一次见面的孩子，我此刻的第一念头居然是，我老公骗了我，谁说刚出生的孩子都是闭着眼睛的？
孩子安全生下来，抱走了。我终于可以安心睡一觉了。可是，睡不着。听到针穿过皮肉的声音。但是我却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痛感。
一个小时以后。我被推出手术室。老公急忙凑过来。啥也没说。我曾经无数次幻想这个场面，当我从产房出来的时候，我老公一脸温柔，在我耳畔对我说，老婆，你辛苦了。
可是他啥也没有说，他只是紧紧握着我的手。
到了病房，护士给我吊针。我再次看到这个小家伙，他此刻正在婴儿床里睡得香甜。
老公把我安顿好，才凑过去看孩子。婆婆对他说，是个儿子。
一直以来，我老公想要一个儿子，现在他愿望实现了。
我说，孩子不是早就送出来了吗？难道你没有看到孩子？
他说，没有啊，我一直在手术室外面守着你呢。
我眼角有些湿润，却也啥话都没有说。
护士来了。她掀开我的被子，狠狠按着我的肚子。用了镇痛泵的我，还是感受到了那种生无可恋的痛。我尖叫着。隔壁病床家属对着隔壁床宝妈说，还好你是顺产的。
是的，此刻的我，就跟谢娜生完孩子按压宫底一样，看到护士进来就瑟瑟发抖。
护士进来了，我一脸惶恐不安，问她是不是给我按肚子？她笑了笑，我给你发药的。
如此反复几次按压宫底，总算是结束了。我的惨叫声在那天频频出现，直至结束按压宫底，才算消失。
直至结束按压宫底，我生孩子的所有疼痛才算告一段落。因为，后面的痛，跟前面的痛相比，可以忽略不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