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已是凌晨一点多了,车站内还剩下最后一批等火车的人。
有几位显眼的人,在我进站的时候就已经坐在这了。
前一辆火车才刚出了站,就已经有一部分人开始忙着排队等待检票了。等到准备检票时早已排起了很长的队,我拔下充电器,也准备排进那长长的队伍里面。
而坐我对面的那几个显眼的人早已经不见了,我当时猜想他们大概是乘坐前一辆火车走了吧。
我拖着沉重的拖箱,跟随着拥挤的人流,行至站台,再一次站在拥挤的人群中。我乘坐的是第二节车厢,这里的站台上已经站满了人。
一个工作人员看着眼前拥挤的人群,大声的强调着:“排好队!都排好队,排好队啊!待会儿大家上车就往里面走,不管是有没有座的,上车哪里有空的行李架就把行李箱包摆哪,再去慢慢找座位……”
工作人员扯着嗓门一遍一遍的强调着……
随着火车的到来,人们都像一窝蜂样冲向车门,列车员只能努力的维持着秩序,期间还有的人发生了些不愉快的事,还好有列车员在场,那些不愉快也只是一点小小的聒噪而已。
我随着拥挤的人群,终于也进去了,刚几步,就看到车厢过道早已经被一些没有座位的人提前占着了。
感觉半天才挪动了几步,这时候我才发现我的座位在那头,我却在这头,而里面早已坐满了人,过道上挤满了要过去过来的人,行李架上也早已被放得满当当的。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吧,我好不容易拖拖箱找到了座位,情况还好,我在一位大叔的帮助下才将拖箱完整地塞进座位下面,于是我随便坐在了对面的空位置上。
火车上还很拥挤,乘务员已经开检票了,不一会儿就到了我这里。还有检查行李架的,大声的喊着谁的包放得歪歪斜斜的之类的……过了好一阵这一切才消停下来。
我坐在对面是因为我现在的对面早已埋头睡着了一个胖女人,而刚才那位帮我塞拖箱的大叔就是那女人的丈夫,在我旁边还有一个女人,看上去大概四十来岁,也脱了鞋子占着两个座位?一眼便能看出他们都来自农村,和我一样。
这时虽然上车的人有很多,但是车厢也并不可能坐满,有乘务员叫没座的先去坐着空座,有人了再让开来就行了,大家也都找了座位坐了下来,还有好些人也是一上来就独自占了一排座位睡觉,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春节过去也就半个月,此时出行的人拥挤得紧。乘坐火车出行的人大都如此,都是广大的人民群众。
因为已经是凌晨了,有很多人都昏昏欲睡,只是火车的颠簸使坐着的人总是欲睡又止,我还无睡意,就捧着手机玩起了小游戏。而那个女人的丈夫,那个大叔则坐在另一个不远处地方跟别人吹牛聊天。
我玩了一阵,困意也已袭来,看了下信息,原来下一个站要到凌晨五点半以后才会到,我知道那个站离我们不远,果然没多久就感觉火车好像停在半路休息了,平稳的很;我不觉也靠着休息起来,难得现在还算不得多挤,正好睡一下,毕竟要在这趟车上呆四十个小时呢。
我朦朦胧胧的睡去,耳边不时传来说话声,视频声,那个大叔已经换了个位置,继续和前边的人眉飞色舞的聊着些什么,而我对面却不时传来呼噜声……
昏昏沉沉的睡意中,火车到了下一个站,又上来了一些人……感觉有些冷,我拉起了我白色棉袄上的拉链……又昏昏沉沉中,天在亮了,火车已经出了省,又上来了一些人,我旁边又坐了一个女人,看样貌大扮较为年轻,大概四十以下吧。
那胖女人也醒了,斜坐在一边,那位大叔也回来坐在了旁边;几个人坐在了一处,聊着各自的家长里短,一些奇人异事。我也就这样坐在一边,听着他们的聊天,大致也了解了她们各自的情况。
火车又过了一个站,火车上的人又多了一些,这时有一个男人默默的走来坐在了我的对面,那个大叔旁边的半个座位。那个男人穿着一件旧而薄的运动服,黑黑的脸向着过道,斜坐在座位上,就是我当初在车站看到的显眼的那几位中的一个,原来也是坐了同一辆火车啊。
早上十一时多,火车到了邻省的大站,我再一次看到那几个显眼的人下了车,而上车的人就更多了。
这时,一个女孩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道:“你是几号座位?”
我知道这座位的主人来了,忙站起来让开,顺口说道:“46号”。一边的大叔也忙站起来,将我的座位让了出来,我就这样坐到了原来的位置上。
女孩好像没听清我说的话,说道:“四十……”边说边又看了一遍座位号,然后才坐了下来,面前放着一大个拖箱,这时候已经没有地方可以放拖箱了,只能摆在面前;这样我们这一小处已显得很拥挤了,我感觉如果是我的拖箱放在这,只会更挤。这时车厢里的每一处都是如此,拥挤得紧。
女孩没坐一会儿,就把头埋在拖箱上趴着了,一旁的女人拿出针线绣了起来,几个女人又将话题讲到刺绣上了,原来这是彝族服饰上的花纹。从刺绣谈起的谈话,说起了现在眼睛越来越花了,不好绣了,现在的小姑娘,不像她们那时了,宁愿多玩下手机也不耐烦绣花的。
女孩听到了谈话,也起来看着那绣花,然后说道:“这个我也会绣”。于是是便引来了一片赞美声。
接着话题便转到了女孩身上,“小姑娘,你几岁咯?属什么的?”
小姑娘爽利地答道:“我二十岁啊,属猴的。”比我刚开始猜想的要小了三岁。
她也穿着件白色的棉衣,一条蓝色牛仔裤,耳朵上各带着两个精致的耳坠,雪白的脸上有许多雀斑,因趴着睡觉脸上红扑扑的,倒全把雀斑掩住了。
“你要到哪个站,去干什么啊?”
“杭州站,电子厂吧,还要去找。”
没想到,跟我情况一样。
不一会儿,那位彝族大娘又问起我:“小伙子你几岁了啊,去干什么?”
“哦,我二十五,属虎的,我也到杭州站……嗯……还不晓得,还要去现找呢。”
她们脸上浮现出一种不可置信的表情,然后说看着不像啊之类的话,我接着说道:“哦,我只是看上去比较年轻。”
因为是去同一个地方,我们很快便谈了起来,相互有了些了解。
不知是怎么谈起来的,原来那胖女人和丈夫是组合家庭,总共有五个子女,大女儿,大儿子年龄偏大,都还没有结婚。三个女人又谈起了自家的孩子,我就坐在旁边,不免也全部听得明明白白了。我心里竟然猜想起那彝族大娘不会是我哪个同学的妈妈吧……
那女孩听到了组合家庭,说道:“我家也是五个啊,我家也是组合家庭啊,我爸和我妈离婚了,现在我家也很好啊。”
传统的问号们总是喜欢刨根问底:“那他们怎么要离婚呢?你那时几岁他们还要离婚?”
“在一起经常吵架,我认为他们离掉对他们挺好的啊,不爱干嘛还要在一起呢……”剩下的不写了,我知道就好,反正我会忘了。
我的父母也天天吵架,他们都快奔六十了也还是如此。
我常常遗憾于我的记忆是那么的不好,才过了几天就快不记得有些事的先后顺序了,反正都是故事,那就随着记忆写吧。
那两个女人,我那两个老乡又把话题转移到了女孩身上:“你有男朋友了吗?”
“没有”。
坐在我旁边的胖女人说道:“要不要去我家,给我做儿子媳妇去。”
那彝族大娘也说道:“要不把你介绍给我侄儿子去吧。”
女孩忙着拒绝:“不用,我不想结婚,一个人不也挺好的。”
于是就又掀起了一场新旧思想的碰撞,新思想主张自由,就算是一个人也能过得更好,老了的话也可以去养老院。旧思想则觉得老了无依无靠,就算是养老院也还是要出钱才能养老的。大致就是如此的吧!
火车总是停得多,行的少,感觉是到傍晚时分了,火车停在了一个小站,好像没有上车的人,有小贩推着盒饭来卖,还有拿着充电宝进来卖的人。我也拿出我那十年的充电宝,给手机续着电。小贩喊着盒饭十五一盒,比火车上便宜十五;充电宝好的是五十,差的是三十。
女孩也要买一个充电宝,我连忙说:“别买了吧,我这里有,等下用我的吧”。
于是她也打消了买的念头,后来又打算下去买了盒盒饭和一个玉米。买盒饭的人很多,因为便宜。外面的天气很阴冷,很潮湿,火车里却闷得紧,热得慌,外面站着很多透气的、抽烟的人;我也披着棉衣,走出去透透气。那卖盒饭的,卖玉米的,还有卖零食饮料的推车,就停在这节车厢外面。女孩看到我,拿着手里的盒饭说:“你不买吗?”
“我不想吃。”我回答道。我是真的吃不下去,我吃的是带着的那个大苹果,放在包里靠着总是硌人。
也不记得是停了多长时间,火车也再次走了起来。漫长时间也在你一言,我一语中过去了,居然感觉还有点快,这一定是错觉。
那个大叔还是那里聊一下,这里站一下,将座位让给一些站着的人坐一下。
坐在狭小的空间内,腿上已经感觉到又酸又疼,困倦也不时袭来,脑袋随着车厢左右摇摆,不一会儿便醒了,然后又继续合上眼,继续摇摆,好像整个车厢里的脑袋都在连续不断的上演着这种摇摆的把戏。
人们的言语中还谈着背着娃坐在车厢口的一对小夫妻,小的那个娃大概才八个月大。
我好像记得,那两个人上火车前还在我前面出现过,说着一些我听不来的语言。昨晚还坐在前面一处空的座位上,后来我坐到了我的位子上,便看不到那后面了。
到了晚上了,彝族大娘坐就在我正对面,又再一次谈起了她们的所绣的民族服饰,大概一件都要两千块钱吧,又翻出他的手机,展示她女儿过年时穿的民族服饰,我作为一个忠实听众,听了那么她们那么多家长里短之事,也凑着看了一下那些照片,没想到,果然看到一个熟悉的女孩穿着民族服饰,我就问道:“你女儿是不是姓张,叫……。”
“那个不是我囡,是我侄女,你还认得她啦?”
“哦,我们是同学,还没几年,看得出来。”我回答道。
“我侄女不喜欢说话,在屋头话也很不讲一个。”
“没有啊,挺能说的啊!”我说道。
“你觉得我侄女怎么样?”
“嗯——,挺好的呀。”我也不知道要咋说,就这样说了。
“你们一回给还联系啊?”
“没怎么联系,从毕业这些同学——我都没联系过。”我勉强的答道。
后来又谈起了我们所读的学校,那时候那里还只通班车,据她说她侄女现在还在那个地方,我看了眼朋友圈,翻到她侄女正在我们省最著名的地方旅游。本来想翻下给她她看的,我到底还是忍住了。
就这样我又与对面的女孩谈起了各自的一些情况……
彝族大娘将一块纱巾紧紧的缠在头上,撕开一包头头粉倒进嘴里,然后又吃一把药,喝上一大口水,痛苦抱着头的靠着靠背睡着,看起来是犯了头疼。她已经这样吃了好几次药了。我便想起了我也经常会头疼,疼得地老天荒,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对,差点忘了,好像就是快到上一个站的时候吧,火车广播上传来了一句话:“各位乘客,有乘客出现身体不适,如果您是医务人员,请尽快到四号车厢帮助救治……”
听到广播,我顿时感到一股莫名的酸楚,大概这种情况以前只在电视里见过吧。一旁的大叔好像是说这关我们什么事,众人好像也没有什么反应,继续或沉默,或谈话,或吹牛,或……也不知道谁也像我心里那样咯噔一下;我们无能为力……也不知道最后病人怎么样,大概是好了吧。
已经充了好长时间的电了,我看了眼充电宝,惊叹于只剩下两格电了,看来是充电宝老了,又慢又不耐事,手机电也充得差不多了,便将充电宝拿给了女孩。看来这回不能再浪费电了,只好放下手机,靠着睡觉……
火车在漆黑的山间上奔跑着,车上的人们已疲乏不堪……
一个个黑黑的脑袋随着火车起起伏伏,不知醒了多少次,睡了多少次,反正是天又亮了,黑色的脑袋也都慢慢的直起来了,车厢里,人声渐沸……
这时,彝族大娘的脑袋也不疼了,又拿起另一张刺绣绣了起来,女孩便缠着说让讲彝族语言听下,比如简单的‘吃饭’怎么讲?彝族大娘又开起了玩笑,也不愿意讲。我好像记得这件事应该在前一天她就说起过,女孩还问过我会不会讲,我说我怎么可能会呢。
我那时便想起了一个女孩,她给我讲过一句她们的语言,具体是什么已忘记了,只记得好听极了……
火车上的最后一天也在她们的玩笑中慢慢的过去。我在当中的角色大概便是只能听着了吧,只是没想到后面上车的女人和女孩都以为她们对面坐着的是一家人,唉!这大概是因为我坐在中间的缘故吧。
女孩开朗活泼,能说会道,很像我读书时的一个同学;每当我和她目光交汇的时候我都会避开,我这人比较敏感,很害怕眼神交汇的。
女孩站起来离开了,几个大人就对我说:“我们和她开玩笑的,你到是可以要个联系方式,到时候两个聊一下哟”。
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们要去同一个地方,也离得不远,确实可以加下好友,出门在外,多个朋友何乐而不为呢?不过,至于那,咱们老家的传统是要看八字的,寅申冲!
那大叔还是喜欢站起来到处走,把座位让给其他人坐下,这不,又一个人坐在了这里,5和大叔谈着去哪个厂打工,然后拿着一部过时的智能手机,记着大叔的电话号码,当记到名字时,也不知道怎么操作了,在那里琢磨了好久,我实在不愿看下去,便要了他的手机,也算是举手之劳之事。
那人接过手机,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疑惑的看着手机里的输好了的名字。也许,这就是时代之殇。
经过漫长的走走停停,时间来到下午三点四十四分,火车上早已沸腾了起来,几乎超过八成的人都站了起来,彝族大娘和另一个女人也将在这里下车。整个车厢都被站得满满当当,大概过了十多分钟车内才恢复了平静,车厢内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了。这里是打工人的故乡。
大概还有两个小时就该我们下车了,火车上松散的很,大叔又坐在了我对面,说起了我们年轻的打工工资高,比他们高,我感慨的说了句:“可是我们也会变老!”
一路上看过了些奇山怪石,火车到站了,我们提起行李箱,跟大叔道了别下车去了,而他们还要坐一个站;大叔说:“什么时候要回去了可以打电话一起。”
我笑着说道:“好呢好呢,有机会见。”心里满是尴尬,我帮那人输他名字时并没有记他的电话号码……
从西到东,火车跨过千里,一切都是陌生的。
天提前晚了,火车上的旅行也结束了。直到现在,我也未问过她的名字。
2024.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