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共同拥有的两年

(文章原创非首发,首发公众号难忘旧时光,文责自负)

1.我要去参加培训,临走时下雨了,电车骑不成,我让杨老师受劳把我送到镇上坐班车。

我刚一出门,好像看见教学楼的楼梯上站着一排孩子,我就一愣。楼梯有坡度,他们就着楼梯的体势星罗棋布着。定睛一看,都是我班的孩子!一个个伸着脑袋恋恋不舍地朝我望过来。 我的天,他们是什么玄学体质吗?居然能感知我要出去?

我走的时候不想让他们知道,就溜着墙根走前檐下,蹑手蹑脚,轻的像一只猫,肉垫落在地上了无生息。从前檐到大门口不足十步,居然还暴露了。下次再有培训请赐我一件隐身衣!本来是光明正大的培训学习,搞得像偷偷摸摸的逃跑!现在刮着风,雨珠那么大,他们列队送行,好像我要御驾亲征一般。他们跟一群没人管的小鸡娃一样,胡乱忽闪翅膀着,还喊我:老师,你要去哪儿?

我要是说去培训他们肯定失望,在学校有老师陪伴的孩子像块宝,可是今天他们要当草了,我要培训一天。可我要说我去镇上一下一会儿就回来,孩子们虽然会暂时心存希望,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还是会慢慢失望的,到放学就会发现我是个骗子!智可以欺王公,不可以欺豚鱼,我怎能带头说瞎话呢?谎话用时方恨少,我应该昨天晚上就把理由配齐,就不用临阵磨枪了。

雨点愈发浓密,我扒了一下车玻璃跟他们说快点回去,谁知玻璃稳如泰山,孩子们听不见我的呼唤,车就突然就开动了,孩子们在风里雨里给我挥手再见。

就是拍电视剧也得给我句台词吧,现实中却没有这样的机会,我只能挥别我的孩子们,示意他们别淋雨。

作为老师,高兴的时候会忘了学生让你伤心的时候,分别的时候会忘了他们平常是咋气人的,星期天回家两天我们还会想念,真是五味杂陈。坐在车里离学校不足五十米,我在想,等我班师回朝我要给他们带个大西瓜弥补一下,管它一个西瓜多少钱呢,决定了。


2.我从教三年,教了他们两年,分别是一年级和三年级,缘分不得不说很充沛。一年级时他们还很渺小,脑子里天天盘算着怎么开心怎么玩儿吧,一天就那几个生字都写不会,我急得想代劳。字写不了几个就不说了,个人卫生也成问题。家长早上把一个干干净净的娃娃交给我,等我还回去,指甲缝都成黑的了,回家随便一涮就是一盆墨水。要不是有那几个四不像的字为证,我都怀疑他们来是烧窑了还是卖碳了!写字很费铅笔,教室里被抛弃的铅笔头琳琅满目,加上纸屑漫卷,我还得帮忙打扫卫生。那时候他们不会用扫帚扫地,也不会洒水,干培训也上不了岗,算了我干吧!现在回想起来,他们真是一群蜗牛啊。

我一个急性子跟一群缓慢生长的小动物在一起,摩擦可想而知,看着他们错误频出,我被气的早生华发!但是他们有搞笑天赋,有时把反犬旁写成提手旁,咋教都记不住,我就气笑了。

有次语文课我班一男生居然在写数学作业,这让我很受伤,我下课发微信给夏花倾诉,她发了一句:你吃醋不?

这个哪壶不热提哪壶的!我顿时摇摇晃晃,天旋地转的感觉。有些人知道你的七寸在哪里,我满眼都是小星星。

后来到了三年级,他们比以前茁壮了不少,我发号施令他们都能迅速做出回应。有次我问,某字怎么写你们知道不?孩子们鄙夷地说,咦……早都会了!

轮到我懵了,好像他们是能吃鱼吃肉吃火腿肠的猫,而我还在给他们冲奶粉倒进奶瓶子里饲养一样。在我眼里他们还是一年级的慢蜗牛,可如今已经大步流星了,真是不可思议。

中间不就隔了个二年级吗?怎么孩子的变化如此日新月异呢?没等我想通,孩子们又学会写日记和作文了,文字里有灵气,有特质,感情真挚,我由衷地叹服,要知道,同样的年纪我只会写一句话新闻。


3.有次上课的时候我们讲课文,讲着讲着就扯到文字的运用上,我说不学语文你们连个朋友圈都不会发。前两天我了发朋友圈的文案我很满意,于是顺便显摆了一下。

我告诉他们我发圈是因为我有个亲戚是五年级的孩子,她发的朋友圈让我有碾压感,她怎么可以比我写的好,她还那么幼稚。我要打败她。

这么大把年纪使出浑身解数的目的是为了打败一个五年级的小孩子,我学生由衷地感受到了我的心胸狭窄,嫉贤妒能,我收获了一筐嘲笑。

我脑子闪过一个冷嗖嗖的念头,随即问了一下,你们写作文是想打败谁!

冲动是魔鬼,这恐怕是我有生以来问的最蠢的一个问题,还没有问完就想到一个令人寒心的答案了。

他们大眼瞪小眼,然后窃窃私语,时不时瞄瞄我。

一个极含蓄的女生伸出手指本来想往前指的(我在她正前方),她四下打量,发现人都不表态,就拿手指往上戳。

孩砸,你这是要指天画地吗?

我一下子想笑,这么小能忍住呼之欲出的答案真是人间不易,也不知道咋忍住的,真有毅力!

最后大家群体虎视眈眈地看向我,指着我。果然啊!果然!我难以置信,问,难道你们要打败我?

孩子们不约而同地点头,承认。

捶胸顿足!

孙悟空那么傲娇,每次遇到困难想起的都是菩提祖师好不好,你们怎么可以把我当成敌人,还要打败我。咱们是一个战壕的战友,同室操戈,相煎何急!

将来别的老师桃李满天下,我是对手遍江湖,怎么可以这样惨?

什么叫聪明反被聪明误,什么叫无事生非,什么叫非礼勿言……我以后再也不勤学好问了了,我改!

下课我没精打采地趴桌子上独自郁闷,几个学生约我出去跳绳,我气没消,我说你们跳去吧,跳跳还能长个儿,你们都是“动物”。等你们成气候了记得拿真情实感的好文章打败我。学生说,老师那你呢?

我说我独孤求败,我要坐着,生命在于静止。我学生笑的前仰后合,哄了我半天,说上课说的话不算数,信口开河,开玩笑的。

好吧,翻篇了,给我跳绳,生命在于运动。



4.有次我没上课就进教室了,几个男生在上蹿下跳,哪吒闹海一样,教室里冒狼烟。看到我,他们像一条条受惊扰的鱼摆着尾巴游向安全区。我说,没上课你们玩儿吧!谁知他们捂着嘴偷着乐,我转过身,三五个女生小鸭子一样跟在我后面,悄无声息,也不知道跟了多久了。她们的脸红红的,有点撒娇地看着我,我想他们大概是怕我发现,也说不定她们一直等着我发现。我看着她们,就是高兴。我们拥抱了一会儿,别的学生在一旁鼓掌。

我班学生鼓掌代表他们感情迸发无以用语言表达了。有的时候是我换了一套好看的衣服,他们给我鼓掌;有时是两天不见,重逢后他们看到我忽然齐刷刷站起来鼓掌,我看见了,还是高兴 。我在我班,一直被鼓励,偶尔被幸福地打压,内心很满足。

我给他们看一年级时的照片,每一个人都比现在软萌,他们不敢相信自己还有那么幼小的时候,而且也早忘了我曾经给他们描眉画眼后拍了照片留念。

我指着照片说,这个女生你们还记得吗?孩子们迷茫了一下,记性好的学生说出了名字。我说,是的,她姓薛,皮肤很白,内向,眼神有些像小鹿,怯怯的,很少和我对视,其实我很喜欢她。我说你们的很多细节我都记得,有的说话前先挤眼睛,我就知道我可以放心提问他了;有的举手飞快却回答不出问题,没关系,贵在参与;还有的说话慢腾腾的,好像在肚子里说了二十个字才从嘴里吐出一个字,字斟句酌得像我的反面,做什么都是慢镜头播放,而我风风火火像二倍速。

也不知道他们能记得我多少。有次我问,你们记得我一年级讲的课吗?他们说记得。我说,那你给我说说,我总结的提手旁的字都有什么?孩子们集体沉默。

这是意料之中的结果。

我说,我就说吧,老师讲的课你们会忘记,但是你们会记得我教你们唱过的歌,不信你们试试!这次孩子们一起唱了《童年》,唱歌时全民参与,一字不落还声情并茂。我跟学生说,你们忘了我教过你们什么也没事儿,因为这些知识就像你吃过的饭,已经长成了你的骨头和肉。

后来,有时间就教他们唱歌,我也想被人偶尔记起,不想被忘记。唱一首歌想起教他们唱歌的那个人,是件浪漫的事儿,而老师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

真幸运啊,我参与过你们的童年。

我们互相拥有的这两年,你们从懵懂无知到晶莹剔透,我从生手慢慢变得熟练,我们渗透彼此的生活,一起成长进步,一起看春花秋月,每一刻都是最美好的时光。

我教你们一年级,那时候你们还是瘦小一群,激发我的保护欲;时隔一年,又教你们三年级,你们已经知道关心体贴我了。成长,与我而言有些残酷,于你们,真是一个美好的词汇!你们是我短暂的从教生涯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是我平凡生命里一场隆重的遇见,这样充沛的缘分可能不会再来。我们终将分别,各奔东西,但也会因为曾经真诚以待而彼此深刻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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