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来电说,父亲病了,住在医院里。远在二百里之外,我虽心急如焚,却又为不能及时赶到而深感无奈。
作为一名高中老师,几乎对亲人到了一种绝情的地步。
不说别的,但说时间吧。每天早六点四十就得看早读,在无课的情况下晚八点半才能下班,两周也仅能休息一天,因此平常无暇顾及孩子,更无暇顾及父母。
记得女儿小的时候,我早晨五点多起床,她在睡梦中,晚上九点左右到家,她早已进入梦乡。那时她是睡前见不着妈妈,醒来依然见不着妈妈的孩子。正因如此,青春期的女儿曾愤怒地抛给我这样一句话:“你只有生我的份,没有养我的份。”现在每想此话,心如刀割。不是我没有教育好我的女儿,而是女儿确实缺少太多的母爱,这是幼儿期的她心中烙下的伤痕。但愿现在的她能渐渐懂我!
如今工作已达二十二年之久,工资依然微薄。前十年在公办学校每个月三四百工资;中间五年到私立学校,拿到一千四五,那时较高;后五年至今回不了公办,依旧在民办学校挣扎,每个月领着不到三千元的工资,勉强地过活。大街上摩托到处跑时,咱家有辆大的凤凰牌带杠的脚踏车;小汽车满世界跑的时候,咱家有辆骑了十几年的破摩托。
嫁到二百里之外,在没有私家车的情况下,一个多月才能买点吃的喝的,带点零花钱晕乎乎地辗转坐车回家探望父母一次。
这次哥哥来电,已是下午两点,并非我休假时间,还有五、七节课要上,两节课结束已是下午四点半。
冬天,五点半天已黑,但再晚,我也要回父母身边。
父亲住院,不带钱去一定不行,于是匆匆骑车到银行取钱,又匆匆地回宿舍简单收拾一下,再匆匆赶到车站坐上回家的最后一班五点半的中转站的车。
到中转站已是六点四十,是回乡下老家,还是去县城的医院?乡下有独自一人看家的八十岁的眼花的老母亲,还有一条看家的大黄狗;县城有哥哥相伴的七十七岁住院的耳聋的老父亲。车站距乡下老家还有四五十里,距县城还有八九十里。
但不管去乡下还是县城,都没有路灯,如果没有车的话,全漆黑一片!在这漆黑的夜晚,为了安全起见,我决定先回近点的老家。
回老家,只能坐三轮车了。
车站停了几辆三轮车,见我下车,都过来笑呵呵地盛情邀请。呵呵,我想夜晚赶路,乌漆麻黑的,防止路上有个闪失,还是找辆女司机吧。
风很紧,冷飕飕地,直窜脖颈。
谈好价钱,上了车,回乡下。
天黑,无路灯,女司机,慢慢开。不管开有多慢,能安全到家就好。我们边行边聊。聊天中,得知开车的与我同龄,有四个孩子,四女一男。老大老二老四女孩,老三男孩,都还上学。分别读大四、大一、高二、小六。四个孩子,单从四次十月怀胎,四次痛苦分娩,就不易。但能勇敢地怀孕,勇敢地生下四孩,真好,我从心底里羡慕她!四个孩子,就是她的天,是她一生的财富!聊到孩子,她话中带着些许笑意。我知道她很满足,即使苦点,即使在这寒冷的冬天开着三轮车载客。而我,同龄,七零后,所谓的国家工作人员,赶上计划生育,只有一个女儿,正上大二。在孩子的数量上,我输给了她,输给了政策,输给了时代。去年虽已放开二胎政策,但于我,已到了想为而不能的年龄,罢了。
聊着聊着,不觉已到街上,离家还有四五里。因为路窄,她也不愿再送。况且她还要一个人回去,于是,我下了车。比先前约定多付她五块钱,然后再三叮嘱她几十里回家的路上开车要小心点,然后目送她开车远去。
背着背包,穿过空荡荡的街道,一路向北。路旁站着两排白杨树,悄愣愣地如鬼魅。还有空旷的原野,是麦田。记得小时候这儿坟地,有好多好多的坟,坟场上还丢着夭折孩子的尸首。想到这,虽已人到不惑之年,但这样一个无月的乡村之夜,一个人独行在乡间小路上,依然有几份怕意。不觉加快了脚步。
半小时到家门口了,打开手机一看,已是晚上八点半。
你别说家中的大黄狗就是神气,听到外面的动静,早已蹿到门口,用两只前爪扒着门“汪汪汪”地叫个不停。我用右手敲了敲门,大声喊道:“妈妈,开门!”可是没有应门声,再敲敲,还是没有。难道声音不够大?还是老妈睡着了?哈哈,一向温柔的我连敲门声也如此温柔,看来我得握紧拳头使劲敲了“咚咚咚”。我敲的越紧,敲的越响,狗儿就跳的越高,叫的越欢。难道狗不认识我了?还是在欢迎我呢?猜不透这狗语!透过门缝,看不到小屋里的灯光,兴许母亲已经睡着了。
风呼呼地吼着,我打了个寒颤。
老妈啊老妈,你还开开门啊!
家就在眼前,没有灯光,却因一门之隔,进不了屋。
再使劲敲敲,灯亮了。我拼了命地大喊:“老妈,开门,我回来了!”听到妈妈迷迷糊糊的声音:“谁啊?这么晚谁啊?”紧接着就是开房门的声音,接着门灯亮了。
老妈驼着背,双手抱胸,裹着棉袄出来了。
“老妈,是我,三闺女,快开门。”
哈,终于可以进屋了。
大黄狗或前或后,或左或右,扭着屁股。
屋里没有空调,虽然也冷,但比外面暖和多了。
“大怎么了?”
“唉,昨天下午在田里打药,天黑回来,之后就一直吐,蹲在门边也站不起来了,我以为农药中毒了,后来说头晕。然后就到张三林家喊门,人家开门,但家里没药,不能挂水。然后我又去叫东面三娘,想让三娘送你大去街上医院看,三娘说,只有电动车,你大年龄大,又晕又吐,不敢送。后来三娘打电话给你哥,带到城里医院去了,也不知现在怎样。”
老妈说完,叹了口气。
生活不易,父母不易。在儿女无以为报的情况下,八十岁左右的父母,为了不给儿女添麻烦,依然要本本分分地种那二亩三分地。有了田地,父母才可以踏踏实实地生活在那祖上留下的老宅基上,那是他们的根。
我不易,你不易,他不易,人人都不易,生活本来就不易。但不管卑微如草芥地生活,还是高大如峻岭地生活,活着需要一种坚强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