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四岁时看剧版《笑傲》,超级喜欢令狐冲,只有他这样个性潇洒的人,才能在刀光剑影里笑傲江湖。
而最近看原著,我却最心疼林平之,对令狐冲反而无感。
我们习惯把自己放在主角的视角上去看书中人物,于是主角的三观代替了读者的三观。
但当我们跳脱出书本,以完全局外人的身份重新看待小说中所有人物,就会发现,我们从主角视觉里窥见的反叛,其实未必是反叛,恶人也未必是那么十恶不赦。
林平之出场,是个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翩翩少年郎。他骑马狩猎,打无赖救弱女,好不痛快。到这里,读者看到的是个虽然年少,武功并不高强,却富有正义感和傲气的少年。
可惜,这一次的路见不平,成为了他悲剧人生的开端。
短短两天时间,满门被灭,父母被掳下落不明。此时的林平之不过十几岁,涉世未深的他独自走上报仇寻亲的路。
遇见木高峰,为求他救出父母甘受对方折辱,结果木高峰一心只在《辟邪剑谱》上,反手却害死了他的双亲。
碰上岳不群以为抓住了希望,拜入华山门下努力学艺,师父却矢口不提为他报仇的事。
他悟性不比别人强,武功只能靠苦练,岳灵珊对他有意主动接近他,却惹恼了为令狐冲站队的华山众弟子,因此常被欺压排挤,他全默默忍受。
他看着所有自称正义的人士,都在忙活武林中的大事,和灭他满门的余沧海谈笑风生,谁管他林平之的血海深仇。
一直敬重,引以为生命之光的师父其实是个伪君子,对他好收他入门不过是场阴谋,只为了得到林家《辟邪剑谱》,几次三番下黑手要杀他。至此,信仰崩塌。
主动献殷的师姐岳灵珊,却是当年他所救弱女的装扮者,引起一切悲剧的开端。不管岳灵珊是否对他真心,是否对岳不群的阴谋一无所知,她总是参与了这件事。林平之生命里出现的唯一温情,此时也消失殆尽。
他要报仇雪恨,唯有练他林家辟邪剑法,挥刀自宫,阉割的是他的一生。
他终于靠自己杀了余沧海,报了背负半生的血海深仇,却被耻笑半男半女,被嘲讽心理扭曲,落个双目失明,废去一身武功,终身囚禁在西湖水底的结局。
我真的好气啊,令狐冲凭什么废去人家自学的武功,他只看到半男半女的怪物,却看不到林平之变成这样的命运推手。
因为令狐冲是男主啊,所以他思个过能得风清扬青睐,亲授全剧最强外挂《孤独九剑》,从此执剑天涯,没在怕的。
他表述一下自己被师父误解之事,就能让任盈盈死心塌地爱上他。
他生无可恋求个死,能结识魔教右使向问天,成拜把兄弟。
他西湖水底比个剑,能让任我行认定他做女婿,属意他做下任教主,并习得吸星大法。
三流九教的人都唯他命是从,武当少林两大派的掌门人,对他更是极力维护拥戴。
你看,他俩都遭遇苦难,可外界给两人的反馈完全不一样。令狐冲每一次的失意,命运对他总有补偿,他能不笑傲江湖嘛。
如果林平之有令狐冲一半的幸运,他也不至于走到那个结局。
可林平之没有主角光环,没有风清扬从天而降教他剑法,没有武林风云人物对他一见如故,他自残报仇却落个受人唾弃的结局,配角拼尽全力去对抗命运,却不如主角随便搞搞,这就是人生事实。
金庸对林平之太狠了,一点光都不给他。
我对林平之没有丝毫恨意和厌恶,他实在太惨了,彻头彻尾的悲剧人物,看他大仇得报时肆意的狂笑,又恨又兴奋的癫狂样子,真让人心痛。
反观主角,令狐冲的善恶标准我是觉得很迷啊。
常年奸淫妇女的田伯光,就因为和自己多次交手时不使阴招就敬他是条汉子,这家伙可是毁掉无数妙龄女子一生的强奸犯啊兄弟。
感情上更是惹人讨厌,有事任盈盈,无事小师妹。
盈盈为救他性命被困少林,令狐冲前去施救,敲锣打鼓喊了一路,打的是痴心情郎救心爱女子的旗号。当下和岳不群对剑,却被岳不群几招“冲灵剑法”引得心神激荡,心中所念无不是重返华山和小师妹重归旧好。
嵩山之巅见小师妹会使各派剑法,就难掩喜悦之情,认定小师妹是怀念从前二人的时光,才会时常去后山走动,所以无意中发现石壁上的剑法。
能不能醒醒,这时候的小师妹已经嫁为人妇。
身为恒山掌门,不顾一派安危,比剑故意落败受伤,只为博小师妹一笑。而这时,他和盈盈早已定情,这位魔教大小姐为了他,不顾危险只身潜入嵩山陪战。
只要小师妹在眼前,他就瞧不见别人。
小师妹重伤,他喊盈盈去救。
小师妹身亡,他觉得整个世界都忽然间死了,哭也哭不出来,抱着小师妹的遗体昏死过去。
刚刚和你在轿子里调情的人可还在你身边,你说整个世界都死了,兄弟,你是有什么疾病吗?
剧版不明显,但从原著里多处描述的令狐冲的心理活动不难看出,他不管和盈盈多么齐眉举案,琴瑟和鸣,只要小师妹愿意回头,他都会跟她走,他对盈盈的感情夹杂了很多感激和互相理解的因素,对小师妹,却是为你天下万物皆可弃的痴恋。
我不喜欢令狐冲,他实在太好运了,没了小师妹来了任盈盈,没了师父师娘来了万千好友,他失去的同时不断在拥有,金庸对他太宠爱了。
世界就是这样,主角和配角获取的资源完全不一样。
令狐冲们常站在自己的角度,去指责林平之们为什么要黑化,为什么不惜毁掉自己练那种邪门的功夫。
为什么?
因为林平之们看不见光,也无所依靠,命运没有给出做选择的机会,他们只有一条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