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探究之新境界
——读朱鸿《关于复调散文》
⊙段小芸
我见过朱鸿两面，是一位谦谦君子。他有作家的才情，教授的儒雅，学者的风范。他平易随和，诚挚谦逊，不端名人架子，一如他的文字，朴实真诚，大气睿智。朱鸿散文在广度、深度、温度和美度方面为人所称道，以真我、真情和真知为本，是秦地文化大散文的代表，在思想深度和情感厚度上，丰富和发展了现代散文。
近日，拜读品鉴朱鸿《关于复调散文》这篇文章，深受启发。掩卷沉思，意犹未尽。这篇文章长达8000余字，洋洋洒洒，蔚为壮观，视角新颖，目光独到，境界全出，令人耳目一新，并引发文学界及读者对散文如何进一步传承、发展、拓宽和创新的思考。
朱鸿的这篇文章，全文共分为三大模块，分别是：我对散文的理解；一言主义散文；什么是复调散文。这是一篇集史学性、学术性及文学性融为一体，即关于散文探究方面的理论文章。朱鸿通过对古今中外散文、随笔创作的梳理、归纳、提炼和总结，为我们展现了散文的历史衍变、发展脉络及未来走向，并创造性地提出复调散文这一观点，以此引发作家、学者及评论界的思考。
作者古今中外，旁征博引，信手拈来，纵横驰骋，挥洒自如，妙手成章，十分出彩。总体来说，这篇文章整体构架浑然一体，脉络清晰，梳理细致，说理透彻，推论严谨，引人入胜，极具思想性、深刻性及思辨性。尤其难能可贵的是，全篇的表述，流畅明快，朴实无华，给人一种文字简约和朴素之美，真诚自然，清爽怡人。
散文探究新视野、新气象
这篇关于复调散文的文章，是朱鸿在散文理论研究方面的一大重要收获，令人欣喜。它像一缕春风，沁人心脾；恰似夏日清晨草尖上的露珠，珠圆玉润，在阳光的照射下，晶莹剔透，熠熠生辉。
大家之所以被称为大家，确实有其过人之处。因为他思想深邃，目光独具。他的观点，他的见识，也许只有三言两语，也许只是零敲碎打，如同石破天惊，穿云裂石，令人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复调散文，于我而言，是一个新称谓。估计对大多数作家及写手来说，也不啻于一个新名词。因为，平时大家只顾埋头创作，对理论研究甚少。认为那是专家、学者和理论家的事情，而鲜有人关注。
复调散文的提出，这是朱鸿对散文创作及探究，在更高、更深、更广阔领域的积极探索和大胆尝试，对于今天的散文创作具有深远的现实意义。从而使我们充分感受到朱鸿，作为一名文学院教授、一个散文大家的宏阔视野和博大胸襟，令人感慨振奋，对他充满敬重和钦佩之情。
孜孜以求的深情探究者
朱鸿作为一名散文家，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在散文这块丰腴的沃土上，辛勤耕耘近40个年头，出版37部散文集，而且种类繁多，内容丰富。具有代表性的，有思想求索类散文集《夹缝中的历史》，文化表现类散文集《长安是中国的心》，心灵倾诉类散文集《吾情若蓝》，以及《朱鸿长安文化书系》的学术著作《中国散文通史》等散文论述，可谓硕果累累，著作等身。但朱鸿作为一个散文作家，文化学者，长期以来，他并未停止过对散文创作的思考、理论研究实践和积极探索。
他在研究古今中外多个散文大家及其散文作品的基础上，又石破天惊般地提出“复调散文”这一新鲜概念，并为文学界奉献出他的理论研究成果。这一创举，进一步突破了散文的新界域，提升了散文的新境界，拓展了散文创新和发展的新视野、新理念、新格局和新气象。令人心悦诚服，钦佩之至。
多年来，朱鸿一边从事散文创作，散文教学，散文实践，一边认真思考，深入探究，什么是散文？什么是大散文？如何进一步传承和创新散文的新境界？等等。他埋头在古今中外、浩如烟海的散文作品里，耗费了自己大量的时间和心血，下了大气力，大功夫，在散文的百花园里深情地追寻和探究，终于厘清了散文与小说、诗歌、戏剧及非虚构文学作品之异同。
作者追根溯源，孜孜以求地考辨、探究散文的本意和主张，从千百年来的散文大家及其作品流变中入手，抽丝剥茧，发现无论是远古的诸子百家散文，还是近现代散文，都不能使他满意。因此，他感觉“还有一种散文，它像一座富矿一样存在于天地之间，从容地等待着被发现。”
直到1987年，朱鸿接触到蒙田的随笔后，认为有一种散文是中国文学所必需的。他通过阅读和辨析法国蒙田的随笔，发现了那种存在于天地之间闪烁其文字中的一束光念，时断时续，忽隐忽现，但已在朦胧之中可见明亮的晨曦之光。朱鸿在锲而不舍、孜孜以求的探究中……
散文理论研究贵在出新
作者视野宏阔，旁征博引，在文中通过对同一时代春秋战国诸子百家，与西方先贤哲人作品的对照，进行了认真地梳理和剖析。他认为我国诸子的散文多为一言主义散文，而且他们的散文大多都为统治阶级和特权阶层服务，而非为老百姓，而且在关注人和人性方面稍逊一筹。然而，西欧先贤的作品更先进、更文明，他们的作品把对人的关注放在首位。比如瑞典学者安·邦纳说：“全希腊文明的出发点和对象是人。”
作为同时代的人，但东西方先贤的散文作品，在文化思想、艺术文学和道德伦理等方面却表现出明显的差异。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变化？值得我们深思。为什么身处同一时代而我们的古人思想与文学，与别人差距甚大？
作者通过分析探究得出结论，诸子之著作，是一种杂糅了文学元素的思想著作，但他们本质上还不是完全意义上的散文，不是文学形式和艺术作品的散文。纵观古今散文作品，他们有一个显著的特征，即诸子散文、王羲之、陶渊明、“唐宋八大家”、公安派、桐城派、1917年新文学运动、当代散文、新时期文学，甚至孙犁、汪曾祺、余秋雨、史铁生、贾平凹等，尽管各具个性，但仍未超越一言主义思维模式，都是作者自己的主题、主旨或中心思想的表达。“只有一言，唯我之一言是对的。”即确定一个主题、主旨或中心思想。
朱鸿对散文的深入思考和研究，其视野和胆识，勇毅和担当精神，确实令人钦佩。我尝试着从作者的思维来理解，一言主义散文的内涵不够丰盈和饱满，仅仅代表一家之言，未免显得单调简单，其思维模式单一，但从古至今影响深远。
作者通过梳理，认为从古至今散文的写作，大都是一个主题，主旨，一个中心思想，是单一的，片面的，孤立的，而非复杂的，全面的，丰富的。作者为散文作家把脉问诊，大胆地提出自己的观点和设想，振聋发聩，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弄皱一池碧水，引起散文创作者的警觉，引导作家思考：新时期的散文应该如何进一步传承、发展和创新？
复调散文的新境界
作者通过古今中外，探索追溯，认真梳理，深刻反思，终于在漫长的岁月里，在广泛的阅读，认真的思考中，摒弃了一言主义散文的欠缺和不足，在天地之间终于找到了复调散文这个新的探索和发现，宛如哥伦布发发现了新大陆一样，令作者惊喜万分。原来这个自1987年阅读蒙田散文一直隐隐约约深藏于心，像小火苗一样闪烁不定，难以捉摸的论调，终于如晨曦之旭日东升，喷薄而出，它叫复调散文。
朱鸿对蒙田的散文和随笔，十分仰慕。他通过研究发现，试图从蒙田的作品中总结出其反映的主题、主旨或中心思想，十分困难。在朱鸿看来，蒙田表达自己的观点，不以作者自己的观点为唯一、正确且重要。而夏多布里昂的散文也是如此，其作品没有什么特定的主题、主旨或中心思想。
朱鸿认为，蒙田和夏多布里昂的作品，都是文学形式的散文，是一种艺术作品的散文。他们的作品兼具审美性，可欣赏性，情感表现等特点，而蒙田随笔的复调散文意味更加浓郁，复调散文的特性，如蒙田的散文当长则长，当短则短。长者逾十万字，短者不足千字，做到了无拘无束，意尽而言尽。
巴赫金是一位世界级文艺的理论家，提出复调小说的概念，认为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说是复调小说，强调主人公意识和作者自己的意识是平等和并列的，同作者是对话关系，作者之外的诸多声音是独立而自由的，这就是复调艺术思维，即复调小说。巴尔扎克和莎士比亚均有复调思维，他们的作品不只有主人公一种声音，而是有多种声音，有充分价值和各种各样的声音。
自觉或不自觉在践行复调 文风
在我自己的阅读中，古今中外，我以为不少作家都在自觉或不自觉地，有意识或者无意识，运用和践行着复调散文、复调小说的写作理念和宗旨。
作为一个创作者，尽管在理论方面，我们不甚懂得复调散文的调性，但在平时的散文创作中，或多或少都在践行着复调散文的特性和特征。比如，小说的复调性，散文的复调性，以及戏剧和诗歌的复调性，都充盈在每部作品中，都充分印证着朱鸿所提出的复调散文的特性。
比如，我国四大名著之一的《红楼梦》，是中国古代小说的巅峰之作。以其独特的创作手法、深刻的思想内涵和精湛的文学艺术，成为中国文学史上，乃至世界文学宝库中不可或缺的经典之作，在思想性、文学性和艺术性方面，都是复调小说的代表作。不同的人阅读这部伟大的作品，都能充分感受到不同的阅读体验、审美艺术和生命张力。
美国作家斯蒂芬·金的《肖申克的救赎》，也是复调小说的代表作。不同人阅读，得到的感悟不尽相同。比如，有人从中读到了希望，有人从中读到了自由，有人从中读到了梦想，有人从中获得了友谊和爱，有人想到未雨绸缪，有人认为干任何事情，只要坚持就能成功，锲而不舍就能胜利，而有人从中悟到了技不压身的真谛，即多学习一种知识，多掌握一门技能，就能为自己在未来赢得更为广阔的发展空间……
1998年，风靡世界的美国大片《泰坦尼克号》，是复调电影的代表作，也是一部跨越时代的经典之作。人们从观影中，不仅仅感悟到这是一部灾难片，更是一部关于爱情、勇气和牺牲的动人故事。影片展现了男女主人公敢于对抗社会阶层，大胆追求自由和真爱的精神。不同的人从中得到世界观、价值观、爱情观和生命观的陶冶和情感体验，同时，体现了复调电影的博大精髓和深刻内涵。
再比如，莎士比亚认为：“一千个人眼中，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意思是说，每一个人看《哈姆雷特》这部书，都有不同的感受。
从以上列举的这些复调散文、复调小说、复调电影、复调戏剧来看，这些经典作品和他的作者，正是体现了朱鸿所提出的文中不是一个主旨，一个主题，一个中心思想的观点，而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古今中外，大凡著名作家的经典作品无一例外，都是复调作品的体现和拥趸者。因此，他们的作品，是人类文化宝库中的瑰宝，才能经得起时间的考验，成为代代传承的不朽经典之作，才能在文学历史的长河中熠熠生辉，流芳百世，光耀千古。
对于普通创作者而言，或许他在创作散文的过程中，并没有仔细地琢磨过复调散文这个观点。但是在他的作品中，或许时时在体现着这个观点，只不过是朱鸿作为对散文的分析和理论研究，在重重迷雾中进行认真梳理，细致的剖析，深入的分析研究和推理，加上自己几十年来对散文创作的经验，总结并提出这样一个新颖独特的观点，从而使复调散文拨云见雾，重见天日。因为，它本来就隐藏在作品的最深层和内里中，等待着智者和有识之士去探究，去发现。
因此，朱鸿提出了复调散文的概念，就更加显得慧眼独具，难能可贵，精神可嘉。无论哪个行业，没有对事物的深究和探索精神，是可怕的，是无法想象的。如是，任何事物将停滞不前，无法推陈出新。
朱鸿认为复调艺术，是有思维，有活力的。复调性是普遍存在的，无论小说、戏剧、诗歌和散文写作均可以用。朱鸿认为，“复调散文对一言主义散文是一种补充，更是一种修正，且会使散文写作发生质的变化。”在他看来，“散文是兼容审美性、情感表现、智慧之光和人格意象于一体的文学形式，其格调是至诚的。它可以从容地叙述、抒情和议论，并以彼此杂糅为妙。散文基于作家自己非凡的体验和感受，言必出心，语能跨俗。”朱鸿这番话，对散文的定位和调性，说得十分透彻而精辟。
在我看来，复调散文，就是允许作者和文中的人物对话，都发出自己的声音，而非一言主义散文，只有一个中心思想，一个主旨，或者一个主题，而是要随着作者思绪之潮涌，让众多的声音传播出来。
朱鸿在回答了什么是复调散文后，为我们展示了复调散文的本质特性，是变化和更新。同时，他殷切地提出希望，认为要唤醒沉睡的复调性，要求创作者的知识储备必须在学者化、思想者化、打通文史哲等方面矢志发力。否则，潜藏于内心的复调性势必难以唤醒。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正如辛弃疾这首词所描写的那样，朱鸿在纷繁复杂的散文、随笔中提炼归纳、总结出复调散文的特性，开辟了散文探究的新境界。由此可以看出，他是一个治学严谨、具有创新思维的学者；是一位思考型、理智型、开拓型、探索型以及创新型的散文大家。在我看来，复调散文，或许才是大散文的宏阔气势、意蕴深邃和丰盈格调，是朱鸿散文理论研究和探索的新成果。在此，为朱鸿复调散文的观点喝彩。
2025年1月7日于西安
作者简介：
段小芸，笔名云仙子，西安市网络文艺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华文月刊》《陕西工人报》《各界导报》《西安日报》《劳动者报》《西安工运》等报刊杂志，以及《人民日报》《学习强国》《解放军报》《中国作家网》《全国基层党建网》《中国网》《文旅中国网》《首都文艺家》《陕西日报》《新西部杂志·新西部网》《贾平凹文化艺术研究院》《鲁茅文学》《陕西文坛》《三秦散文家》《张俊彪文学艺术馆》等各类媒体。发表作品100余万字。出版合集《十万种乡愁》。有作品多次获奖或被转载。荣获“第二届世界华文奖——纪实文学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