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22号是到急诊门诊报道的第一天,比谁都清楚,这将是一段前所未有的实习过程,即使忐忑不安,还是要换好装备蓄势待发。
推开进入急诊的玻璃大门,一股夹着“人肉味”的暖流瞬间冲进鼻孔,当我再瞪眼看前面一眼到头的走廊时,我分不清那一瞬间是冲击感还是吸引力,是想扑倒我让我别靠近?还是极力想把我吸入到这个“神秘”的三维空间里?
三米左右的走廊一边连续架起了单人活动床,一边不见空的放着一排靠背椅,有的甚至不顾安全问题直接在了椅子脚下靠边的巷子里搭起了窝。已是接近八点,家属和患者开始躁动起来,躺的,坐的,走的,跑的,推的,来来往往,一米宽不到的巷子里人头攒动,侧着身前移时还要提醒旁边人,“不好意思,借过一下”。看看旁边床上的患者身上数不清压了多少层,羽绒服、棉袄、毯子、被子……有的将头死死的埋在了被子里,来抵抗外面的寒气,更多的是毫无表情的呆在那个临时搭建的小窝里。醒目的护士白脚下似乎有着隐形的风火轮,还自带扩音器,“✘✘✘,在哪里?”✘✘✘答“在这儿!”,只想以最快的速度准确定位并到达需要解决问题的患者身边。旁边的监护仪跳动着牵动人心的波形和数据,微量泵循环了一圈又一圈,输液架的液体渐渐下移。当开始着手融入这样的医疗环境时,实际并没有我看到的那样简单。
比较“幸运”,正好赶上急诊门诊区域大改造,需要装潢新修,整个诊治区域面积在原来基础上缩小了接近三分之一。在改造之前来过急诊三次,来这里没有印象不深刻的,即使是一年多前的见习,床位都摆到了大门口两边,即使是冲鼻的厕所旁边也不放过,让我认识了急诊才是真正寸土寸金的地方,提升一点,因为那是承载着生命的地方。同时也刷新了我的眼界,“哦,急诊原来是这个样子”,允许我打个不好听的比喻,真是可以和难民营媲美的“宝地儿”。可想而知,面积缩小之后,随着冷空气的降临,患者人数只增不减的诊疗压力。
实习第一天我的班次责任是为留观病人做生命体征的监测,在大街上随便拉个人分分钟就能教会的事情,拿着血压计,体温表和测指尖氧饱和度的仪器按着顺序每隔两小时给所有留观病人测一次并记录下来,发现有异常的立即通知医生得以处理,目的是为了防止有些病人病情实质突发变化而不能及时预防和警惕造成的不必要的损失。闷着头单纯的去做这一件事儿再简单不过,但当抬起头去看周围的那些人时,作为有思想的人类,大脑怎能不躁动呢?
我第一天去,30平左右的不通风的闭塞输液室里大概挤了20个正在输液的患者,每个患者至少有一位家属陪同,多的有四个,其中有四个患者直接在两排椅子之间的空地上躺下了。没有蹲下的地方,也就只能跪下来给测,有的去向被监护仪和微量泵的线挡住了跨不过去也就只有钻。
在那种环境驱使下,来急诊留观的人我大概分为三类,一类是反抗随时原地爆炸的人,昨天有个大叔站着治疗室门口大声吆喝:“真让我见识了这样的医院,这都是什么年代了,你看看,都成什么样子了,比难民营都还不如!”一会儿输液室里又有人大喊要举报医院,只要护士有一点做不到位就借此油子撒泼一下。第二类是可怜相求人,“护士,我们家他真坐不住了,求你给我们一张床。”“护士,能不能给我一个躺下的地儿?”“护士,给我租一把椅子,可以吗?”“护士,……”第三类就是安安静静呆在那里,不怨不求,似乎在等待命运地造化。
在进门左边角落里遇见一位手一直哆嗦的老奶奶,衣服穿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婆婆(我们那里奶奶的叫法),问起奶奶多大年龄时,已是八十六岁高龄,旁边的家属说在这儿已经坐了一天了,累的也快坐不住了。经历过战乱时代的人,看到这样的场景,又会想起什么?面容祥和的奶奶,安静的坐在那里,经过时间沉淀下来的平静此刻存在在这如此躁动的空间里,竟让人心疼不已。
走廊里有位大叔这两天状态一直不错,心态也很好,一看就是那种很善良的村里人,每次我去给他量时,都会笑着问我:“姑娘,你看看我的是不是很标准?”自然地也就跟他唠上几句。屋里不通风,挤来挤去,大脑还时刻保持着紧张加烦乱的状态,急的一背的汗,额头鼻子上也都是,到这位大叔旁边时不知怎么被他注意到了,便心疼地问我,“姑娘,几点下班呀?你们这太辛苦了,大冬天里瞧你满头的汗。”接着又唠上了,“你们这么辛苦,要和领导反应反应呀,把你们累坏了,可咋办?我们这些人不更没办法了,你不去反应,我帮你去反应。”一时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爱笑的我就只知道一个劲儿地以笑来回应这么可爱而善良的大叔。再乱,总会有人笑着面对,坦然接受;再乱,也总会有人一瞬间给你感动和温暖。
脑供血不足的老爷爷一次次试图拔掉手上的留置针,不顾阻拦冲进治疗室,一次次考验家属的耐心;痛苦不堪的奶奶将屎尿全拉着裤子里,而无处更换,家属的无奈和焦虑;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感冒发烧肺部严重感染,狼狈地躺在地上,伴着一声声的咳嗽,父母的心疼和担忧;脑梗死的大叔无法正常行走,又没轮椅,困于此地的焦躁和不安;还有不顾自己冷寒脱下衣服为母亲挡风的大哥……
情绪的大融合,人性的大考验,各自扮演者不同的角色努力的维系着那个躁动的空间。当外面的世界无法改变时,也唯独里面的生物自己来平衡。我这个生物又该做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