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等施兰因有所反应,小老虎就接着说道:“我从未见过如此上乘的雕刻工艺与木料。从小到大,老子也算玩了小半辈子的木头了。但那……那艺术品我竟然到现在为止还弄不清它是用什么木头雕刻而成的。它肯定不是一般的金丝楠木。我可以说在全世界根本找不到这样的木材!详情有些复杂,等我来了再说。但不管怎么样,在汉代竟然有二千多年都不腐坏的木头也算让我找到一些缘由了。这个奇特的木俑我还真有些想占为己有。但这是你小子的物件,那可就不一样了。现在我就赶来交还给你。记得跟你爸说这功劳可有你老哥哥一大份啊!”
“那是一定!没有你,我要想拿回木俑可就要大费周折了!老虎哥,谢谢你!我在家等你。”施兰因挂完电话,继续翻看那堆资料。第三张信纸是誊抄了发生在1932年至1933年辽宁省永华县的一件大事。该文应该是以当时刚成立不久的伪满洲国“官方”立场来陈述的。文字开头记有大同元年,“大同”是伪满洲政权的年号也就是1932年。当年十二月,土匪头领莫友三被满洲军官赖虎伏击并当场击毙于奉天省永华县西南固海山方位,余部悉数归降云云。而该信纸下方誊抄的则是:次年三月莫友三遗孀徐凤仙协同陈兴奎枪杀军官赖虎于永华县。之后,两人携余部不知所踪。
这两件事竟和赵宥纯昨晚对自己所描述的情节丝毫不差!那是她外婆在她小时候就一直在说的故事。那又为什么宥纯的父母要把这种与自己毫不相干的陈年旧事记载在信纸上并封存起来,不敢让宥纯见到呢?施兰因丝毫没有头绪,他翻开第四张纸。这张纸同样是被用来誊抄的信纸。但其中描述的事件却发生在山东青州。民国二十三年三月该地流匪陈兴奎、徐凤仙被人暗杀于黄门山一带。疑似凶手名叫徐华,案发后此人便下落不明。而莫母倪惠英也在同时离奇的失踪。
陈兴奎与徐凤仙二人在莫友三遇害两年后一同被杀。这些信息施兰因也听赵宥纯说过。但她并没有提到过徐华这个人,也没有说过莫母失踪的事。除此之外,其他内容应该还是女友从她外婆讲的故事中了解的。从莫有三被赖虎枪杀到两年后他异姓兄弟与妻子一同被徐华所杀,这到底与宥纯外婆的家族有什么关联?为何她要把这些当作故事来说给小外孙女听,难道她是莫友三或徐凤仙的旁系后代?
施兰因翻开第五张信纸,誊抄的是关于莫友三本人的简短资料:莫友三山东青州人,生于清光绪四年也就是1878年。父亲莫春霖在他未出生前便已去世,母亲叫倪惠英。莫友三二十多岁因山东闹饥荒而与许多闯东北的伙伴们背井离乡。施兰因继续翻开第六页张纸,那还是张信纸。开头正当中写着两个人名:郭绍雄和周小岚。而之后竟有全国各地不同的地址按照数字依次标号。在每个标号后面又标记着“郭”同或是“周”同的字样。有少数几个地址后面写着“郭少雄 周晓兰”等音同字不同的姓名。施兰因不明所以,直接翻开第七页纸。但之后的几张信纸竟都记录了全国各地不同夫妻的档案。他们的共同点就是每对夫妻名字的发音与郭绍雄、周小岚类似。而且,这些夫妻与他们的部分子女都在八十年代前就已先后去世。
“这盒子里的材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且毫无关联的废纸!”施兰因心中忍不住想爆粗口。随后他没有先去翻那本陈旧的笔记本,而是直接把铁盒子中的磁带拿了出来。那盘磁带居然还不算是特别陈旧。在它正面被标有一行小字:1985年秋录制1997年冬第八次翻录。原来每过一年半,宥纯父母就会再翻录一次其中的内容。这样做的目的无非是他们生怕磁带会发霉或损坏。施兰因暗自思忖。过了一会儿他把这盒磁带放入卧室的录音机里并按下播放键开始收听。刚开始收音机所发出的声音非常嘈杂,稍后是几个人之间并非十分清晰的对话。这些人中有人使用普通话,也有人说东北话或山东话。
先是一位老太太以一口流利的东北话说:“他们成亲的时候,我也才十来岁。如今我已经八十一岁了!”
“新郎和新娘是具体哪一年才成亲的?”一个说普通话的女子问道。
“具体哪一年我记不清了。应该是民国以后吧。哦对了,凤仙比我大足足有五岁,那年也就十五六岁吧。她出嫁前就住我们家隔壁,我一直叫她大姐。莫老大可就不知道了,我娘曾说他比凤仙要大二十多岁呢!”自称八十一岁的老太太继续说道。
“他们俩怎么死的?”一个说普通话的男子插话道。
“听老人说,凤仙在山东被出卖莫老大的汉奸给打死了。和她一起死的还有陈什么奎。哦对了,陈兴奎!他是莫友三的拜把子兄弟。莫老大更是早两年就在这块地界被当兵的给弄死了!那时我也已经出嫁。只知道莫老大他们想全员入伙东北抗日联军,却被自己的部下给出卖了。听村里人说凤仙姐三个月后就已经为莫老大报了血仇!那杀莫老大的军官死得极惨!尸身都不全了。真是天地轮回,善恶有报啊!”老太太虽年事已高,但嗓门似乎越说越大。
“您可还记得徐鸿生和王玉贞?”一位带有山东口音的中老年女性发问。
“怎么不记得,这老两口可是凤仙姐的父母双亲!听我姥姥说他们生前对闺女可好了。可怜啊,两个人年纪不大就都得肝病走了。算起来他们应该和莫老大差不多岁数吧。哦对了,他们的后事还是莫老大给一手操办的!老两口死得也算挺风光了。”老太太还是有些激动。
“那你有没有听说过郭绍雄和周小岚?”之前那说普通话的女子又问道。
“什么?郭什么雄,什么小岚?不认识,我也从没听说过!”老太太一口否决自己知道这两人。
对话到了这里便已经结束了。施兰因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却理不出具体的头绪。此时已将近黄昏,母亲邹虹还在小姨家中,如果她没有什么不适明天应该会直接驱车去公司。而宥纯根本还不知道自己的父母背着她藏了这些资料。正在他犹豫先联系谁的时候,门铃却响了。他打开房门后,门外提着仕女木俑的男子正是风尘仆仆的小老虎。
小老虎走进大厅也不先打招呼。他看到边桌上有许多一次性塑料杯,就把木俑放在地上后快步走过去拿出其中一个。接着他径直来到饮水机边,连续倒了两杯凉水自顾喝下肚。他此时才感觉整个身体得到了一些水分。随后他才开口道:“他家又闷又热,我还要陪他爸扯闲篇。这真的木俑又比仿品重太多!不过,不知那小子知道东西被调包后是否会被气成一根冰棍!”施兰因没想到老虎哥为了他竟然亲自去周明宇家把木俑掉包。在这块地面上,虎哥好歹也是个如雷贯耳的狠角色。正在他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感谢时,小老虎却问了他另外一个问题:“你可知道如何去测量木头的硬度么?”施兰因关上门后便摊开双手,他耸了耸肩膀示意虎哥再说下去。
小老虎顿了顿继续说:“测量木材的硬度有很多种方法。我一个哥们就有专业检测木材硬度的实验室。起初我拿到真木俑就觉得哪里不对劲。经粗略检验,这木俑的硬度高到我简直不敢相信它是木头。后来在他那里的测量数据也证实了我自己的判断!世界上硬度最高的木头是原产于南美洲的白坚木。它是被直接用来做铁路枕木的。你可想而知,它是有多结实!白坚木具体硬度数据为4750磅力,这种木头一直被称为是斧头的终结者。另外关于木材硬度排名还有好几个不同版本,但这地球上再硬的木头应该都不会超过6000磅力,而这木俑的硬度竟然快要达到7000磅力!这哪里是木头,分明就是钢铁么!它简直就不可能是来自地球上的原产木头。”小老虎不等施兰因插嘴,又走到木俑面前。他把木俑拿起来指向后背的那一块区域递给施兰因查看:“你仔细瞧这里,是不是上面的油漆与其他地方有些不一样?我告诉你,这块地方的木材也与其他部分不一样。这里有个榫头,它应该原本就是一块孤立的木头。整个木俑就这块独立的木头我能辨认出来。它是上等的楠木。”说完他竟成功打开了这块木头。里面露出一个暗格,虽空空如也但其构造别有洞天。
“这暗格一定就是原本存放夜明珠的所在!西汉的物件,其工艺居然如此鬼斧神工,令人咂舌!整个木头的硬度又完全超出了现代人的想象力。这……这东西不知有多少神秘的故事等待被揭开啊!”施兰因终于能插上了话。
小老虎又倒了杯水后,把塑料杯攥在手中如释重负地呼了口气。他拍了拍施兰因的肩膀:“小兄弟,该我做的事老哥哥都帮你做了。这忙了大半天也该先回去了,晚上你哥哥还有其他应酬。这玩意我来之前拍了许多照片,也算留个纪念吧。有什么问题再联系!记得代我向你父母问好。”
送走老虎哥,施兰因先拨通了赵宥纯家的电话,接电话的就是宥纯本人。他在电话中激动地说:“纯,快骑车过来!我已经拿到了真木俑。这绝不止是普通古董那么简单。对了,还有一件事倒与你有关,等你来了再说。”赵宥纯听说真木俑找回来了,便不假思索地说道:“等我,我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
挂完电话,他把仕女木俑直接放置在书桌上细细观赏。他第一次看到仿制品时还是在前天。虽然真假木俑的尺寸大致相等,但仿品那笨拙与木然的舞姿难及眼前真品的万一。他久久凝视,眼前不知不觉中竟生出些幻觉。这位美得不可名状的仕女正为他独自起舞。她那精致的五官比例、婀娜的身材曲线与灵动飘逸的步伐营造出一笑百媚生的香艳世界。汉代时的乐舞杂技泛称百戏也叫角抵戏。其包含了武打、杂技与舞蹈等种类。《汉书.武帝纪》曾记载:“元封三年春,作角抵戏,三百里内皆来观。六年夏,京师民观角抵于上林平乐馆。”如此规模足以说明由当时宫廷组织的汉歌舞会实乃君民同乐、雅俗共赏之盛宴。
仕女的舞姿彷佛把他引人遥远的西汉王朝。施兰因似乎也认出了仕女,并渐渐融入她的脚步长啸起舞。两人就像长久未见的老相识。忽然,就在他接触仕女的瞬间,木俑却骤然被他带倒在地。“啪”一声把他拉回到了现实之中。
木俑是正面着地。施兰因赶快把它捡起来。他猛然发现在木俑的正面一块区域有些掉漆。他效仿小老虎的手法打开了这块木板。这里竟有第二个暗格!他有些惊呆了。此时从暗格中又掉出一个木头小人。施兰因连忙把它捡起来,他确信小木俑与大木俑的形象来自于同一个少女。只是小木俑的表情显得更为欢快与奔放。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在她后背竟有像钟表一样的木头发条。他鼓起勇气转动发条,那小木俑竟然手脚开始舞动起来。随后,它发出一连窜如机械化的歌声把施兰因着实吓了一大跳!歌声应该是机械式的仿声。这居然是二千多年前的古物?施兰因就像汉朝人见到了手机一般木然站立。这已然超越了他的认知范围。他努力倾听小木俑倒底唱了些什么,却一句都不得要领。就在这凝固的气氛中,电话铃声大作。施兰因见是母亲的手机号便从极度恍惚中接起电话。
电话那头的邹虹显得有些着急:“喂,兰因。我本来已经快到家了。路上却见到一起车祸。受害者好像就是你那女同学赵宥纯!现在她正被送往中心医院急救,救护车上的大夫都说这姑娘能被救活的概率相当小!我没看见肇事司机,路人都说此人已被警方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