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为了他，我卖了自己。曾经的天长地久，终变成了如今的不堪回首。

三年前，日子过得清贫，常常食不果腹。但那时，想来却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了，那时，我还是父母最疼爱的女儿，有一个如意的未婚夫。

一切都让我感到生活的美好。只是命运偏爱玩弄人生，又怎会让我一直幸运？

沐的双亲在同一天死于非命，没有人知道死因。只记得他深深的悲痛，和他血红色的眼眶。他说，他要走了，让我有意中人就不必等他。我没有挽留，转身离开的时候，听到他的低语。“娶你为妻是我最大的心愿，不过，但望你过得好。”我的沐，他很爱我，我一直都知道。

进京赶考并没有那么容易，需要一笔不菲的盘缠。他忙着东拼西凑，只是没几个人愿意伸出援助之手。

人呐，总是乐于看笑话的。

最让我难过的是，我一向敬重的父母，竟让我悔婚，让我忘了他。沐啊，那个男子是我从小就发誓非他不嫁的人啊。我怎么舍得。

我失魂落魄，把自己关在房间，痛哭不已。沐，我该如何帮到你，我只是一介弱女子，如何能为你凑齐盘缠？难道要去卖身吗？我很害怕，也不知所错，但是所有的不确定都在第二天见到沐的那一刻消失了。几天不见，那个如玉的男子竟变得那样憔悴了，只有我能帮他了啊。

(二)

最后一次见他，我不顾礼仪，紧紧地抱住了他，他没有说话，只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背，叹了口气。我只说了，珍重。想来，那竟是我对沐说过最深情的话，从此山川相隔，愿你我永不相见，沐，请一定要珍重。

离开的时间选在了晚上，为了尽快拿到钱，我将自己卖给了小县城的财主，没有八抬大轿，没有婚书礼聘，我就这样，为了钱，舍弃了我这一生。留给沐的信和银子，他应该都看到了，请当我是一个无情的女子，往后平步青云，要另娶良人。

做小妾的日子，分秒都觉得生不如死，可我已经不在乎了，我只盼着，能活到沐高中状元的那一天。所幸，沐，从未让我失望。听闻沐高中状元，皇帝允他几日回乡省亲。那一日，锣鼓喧天，红灯高照，沐骑在高头大马之上，锦绣华服，风姿更甚从前。

那一日，我死里逃生，逃离了那个财主，只为再见一眼我心心念念的人。

我到了沐在林中深处修建的小屋，手里握着他曾送我的发簪。脑海中浮现那年他温软的笑意，“离儿，这发簪送与你，来日娶你，你记得带上。”  如今，我确是要用这发簪了结我自己了。  沐，见到你好，我终是可以安心了。死在这里，闻着你的气息，也许来世还能找到你。

(三)

突然，屋外传来了脚步声，我有一些心慌，是……他回来了吗？我急忙躲到屏风后面，连呼吸也放缓了几分。

“离儿。”是他的声音。我该怎么办？沐为什么现在会出现在这里？他不是应该先去拜祭父母吗？我紧紧地拽着衣摆，手心沁出了一层又一层的汗。

脚步声越来越近。

我闭上了眼睛。只是等了许久，也不见他停在我面前。睁开眼，看到沐正对着我的画像出神。“离儿，你可还好？”沐，你还不能忘记我吗？可是，离儿却再也不是从前的离儿了啊。这一刻，沐望着我的画像，我望着他，我们，恍若隔世。

后来，沐离开了，正如我所希望的那样。可我却失去了赴死的勇气。人总是贪心的吧，我想，在这世上，多陪他几日。即使，我们再无缘相依。

没过几天，沐就回洛阳了，我小心翼翼地跟在他们后面，只是，天意弄人，这条去洛阳的路，竟成为我和沐今生再无法跨越的鸿沟。

我被人抓了，他们把我卖进了“风尘苑”，洛阳最大的妓院。这一次，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生死也不由己。我一遍又一遍地哀求着，求他们放过我。妓院的妈妈望着哭的狼狈的我，“何必呢，姑娘，你知道我不会手软。”

是的，从进来那一刻我就知道，可是，我不愿啊。

(四)

我想好好活着，我想干净地活着啊！活着，沐，你知道吗？活着才能见到你。活着，我才可以继续爱你。所以我不再挣扎，沐，原谅我不是一个贞烈的女子。我会苟且地，活下去。 

凭着一曲《江南燕》，我成为了风尘苑炙手可热的玩物，他们把玩着我，像一件精美的玉器。人尽可夫，大概就如我这般了。在他们眼里，我美艳不可方物，同时也低贱如草芥，很多王公贵族为了我一掷千金。

只不过，他从未来过风尘苑，从那些达官贵人口中得知，当今皇上很是赏识他，加官进爵，锦衣玉食。更让我心头一动的是，沐，他还没有娶妻。沐，你还忘不了我吗？你知道吗？如今的风尘苑艾木便是曾经的离儿啊。我既盼着你来见我，又盼着你忘了我。沐。我又该怎么面对你。

那天天气很好，我也想要出门逛逛，很久不曾离开风尘苑了，外面繁华如旧，只是终究喧闹了些，让人觉得索然无味。我漫无目的地走着，忽然人群中发出一声尖叫。发生了什么？抬头一看，一只马蹄就要落在我的头上，我忘记了动，也忘记了尖叫，只看见沐在马上惊慌失措。沐，其实就这样死在你的马下，也是一件不错的事啊。

我没有死在沐的马下，他救了我。

(五)

那一刻，他下马飞奔而来，紧紧地抱住我，像捧着一块易碎的珍宝。他说，“还好，还好你没事。”我的沐，他竟然全身都在颤抖。沐，又见到你了，真好。

沐不由分说地要带我去他府上，跟在我身后的丫鬟跑过来拉着我不放。“你放开我家小姐！”“你家小姐？谁的府上？”沐沉声问道。“沐，我是艾木。”说完这句话，我抬头看他，纵使不去欢场，艾木这个名字，他也是听过的吧。沐，你可会嫌弃我？我看着他的眼睛，没有嫌弃，却有我读不懂的情绪。他说，“我会替她赎身。”

我就这样到了沐的府上，以沐的身份，帮我赎身并不难。沐来看过我几次。深深地看着我，却又不说话。那天他说，“离儿，嫁我可好？”我问他，“你当真不介意吗？”他沉默了一会儿，“艾木，爱沐，我都明白的。”我惊愕地看着他，原来他知道了。“好，我嫁给你。”他欣喜地笑了，如我最初认识他的一般，温软如玉。

沐的府上我可以随意走动，那些下人的鄙夷我不是看不到，他们说皇上将最受宠的公主，赐婚给沐，沐不答应，还说要辞官，惹得龙颜大怒，我听到他们都说，都怪那个贱女人。

夜里，月色正好。园中的景色十分怡人。

(六)

我准备了一桌好菜，邀沐在花园共赏明月。沐自然不会推辞。那天我穿了最美的衣裳，画了最美的妆。还有，为自己准备了世间最毒的酒。

我告诉沐，“我很爱你。”沐说，“今后我们便是夫妻，生生世世都不分开。”沐，你，真是天真，哪有什么生生世世啊，这一世，皇上怎么会放过你我？“沐，你接旨吧，我希望你好好活着，为了我，不值得。”沐看着我说，“不可能。”一如当年说要娶我那般坚定。我并不与他争论，只是抬手喝掉了那杯毒酒。“沐，我累了，想回去休息了，你抱我回去可好？”沐走过来，抱起我，往我的房间走去。躺在沐的怀里，我安心地闭上了眼睛，轻轻地说，“沐，我现在是自己的了。”不愿去想，我死后沐会怎样，本来，我早就配不上他了。

最后一刻，我俯在他的耳边，“沐，你忘了我吧，忘了离儿爱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