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听阿果的爷爷说,村上有一个孤寡老人,早年丧妻。
他逢人就说他的儿子在外省做大官,就是从没有人见过,人们也不信以为真。
夕阳滑落枝头的时候,村头的树荫下就是村里老人聚会的场所,不过每次都不见老人。
人们不知道他在幽暗潮湿的屋子里做什么,也不知道他所思所想,好像他就是一个谜。
“他是个怪人,”村里的妇人都这样吓唬孩子,“离那个人远点。”
虽然老人生活俭朴,但是每天早晨,老人都会出一趟菜市场买两个苹果,神神秘秘的。
没什么退休金,就靠贫困补助维持生活的他,救济金好像都用在了那两个苹果上了。
他那么喜欢吃苹果吗?人们很纳闷。
二
这年纪大了,身体总容易出点毛病。
这人啊,去多了一个地方也总会有人惦记他,刘大妈是一个。
有天呀,水果摊的刘大妈发现老人没来买苹果,这还真有点奇怪,左等右等迟迟不见他来。
她问了卖肉的张三子,他摇摇头:“哈哈,兴许还在睡大觉呢。”
刘大妈长得五大三粗,心眼却细。
她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她知道老人孤身一人,有个好歹可不得了。
怎么办?
收摊!生意不做了,她找到了大队书记胡老八,火急火燎地赶去老人家。
去了才发现,果然坏事了!老人突发脑溢血。
这还是村里人第一次进入老人家里,虽然有股上了年纪的人才有的霉味,但焦急中的人们没有发现,不到十平米的屋里却收拾得异常整洁,只在矮小的桌子上工工整整地摆着两只苹果。
120送到医院后,老人的命是保住了,却患上了老年痴呆。
本就高龄的他,如今脑袋也不好使了,生活一下变得不能自理。
热心的刘大妈扛起这个责任,一日三餐虽然粗糙,但总算能维系基本生活。
当然还有每天雷打不动的两个苹果。
有人劝刘大妈不要趟这趟浑水,生活本就不易,为啥还要拖上这个“拖油瓶”?
“叫他官儿子来嘛。”他们调侃。
刘大妈也不多话,每次笑笑就走开。
好在老人本就是个干净人,刘大妈去他家也舒心。
其实刘大妈心里也奇怪,这老人苹果也不吃,买了就孤零零地放在那里,一不拜神二不待客,为哪般呢?
刘大妈趁老人偶尔清醒的时候问过他一次,老人摇摇头,但脸上的落寞和伤感显而易见,刘大妈从此住口不问。
三
老人又住院了。
他的心血管一直有问题,又有前次脑溢血的后遗症,这次病情异常凶猛,直接紧急送往了icu。
病床上,老人大部分时间都处在昏迷中,只是谁也没发现,如雪般一尘不染的床被下,老人的手中还紧紧攥着一只苹果。
苹果显然是前几日的,已经有些腐烂了,老人的指甲深深地抠进果肉里,仿佛抓着什么不得了的宝贝。
还是巡检的护士看到床单渗出的汁液,一声惊叫:“谁把一个烂苹果放在这里了!”
只是众人怎么使劲都扯不掉。
病房外陪护的刘大妈听到动静冲了进来,看到这一幕也愣住了。
护士的惊叫也惊醒了昏迷中的老人,不过依然神智不清,嘴里说着胡话。
刘大妈尽量把耳朵凑近,只依稀听到:“儿子吃苹果,儿子吃苹果。。。。。。”
“他有儿子?”护士反问。
刘大妈摇头。
四
人命如草芥,只有亲身经历过icu的人才能体会。
那天中午,老人比往常都要清醒,她叫护士把刘大妈叫进来。
他紧紧握住刘大妈的手,说了很长时间的话。
他说,他的儿子当过兵,打仗那年死在日本鬼子手里了。他知道人家背后笑话他没儿子,每次听到都很伤心。
他还说,他的儿子小时候最喜欢吃苹果,人小胃口大,一次能吃两个,乡亲见了,都夸他长大后一定特能干活。
说着说着,他的眼皮就要隆拉下来了,声音也开始萎靡不振,但是他的语速却反而更快了。
他说,他知道自己就要不行了,刘大妈对他好他知道,他说她是自己世上唯一亲近的人,一定要把多年的话说给她听,他想赶紧说完。
刘大妈此时已经泪流满面。
老人最后的话语越发微弱,基本是在模糊不清中交代完毕的,说了什么也就刘大妈一人勉强听清楚了,边上的护士都一头雾水。
据后来刘大妈说起,老人最后说自己每天买两个苹果,是为了骗自己,让他觉得他儿子还活在世上,保不成哪天就来看自己了,逢人就说儿子当官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刘大妈每次说到这,总哽咽地说不出话来,我们都知道,善良的刘大妈是在缅怀这个可怜的老人。
尾声
老人的坟建在田野边,一个小小的土丘上。
每到二三月份,漫山遍野的金黄色油菜花随风摇曳,就像在祭奠老人逝去的灵魂。
孤零零的坟包隆起在那里,如同老人孤寂的一生。
只是每天清晨,坟包前面总摆着两个新鲜的苹果,风雨无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