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兽凶猛

〔1〕

野兽在阳光下嗷嗷吼叫。

花木摇动,风渐起。

山崖深谷之间,孤独呼啸声传来。

昨晚在梦中时,柠檬的爪子踩着我的脸,狂妄地踏过,随后发出低吼。醒来有点儿忧伤,因为我即将用一种我未曾使用过的弓箭去对付一头我未曾想象过的野兽。

兽是人心。不曾在某些人身上看到文明性,能看到的全是野兽性。这些人有过爱吗?大概没有吧。

一抹花香从地上渗到大脑需要多久,对一个人的印象全盘改观就需要多久。平日谦谦君子,非得遇到一些事儿才能显出本相来。偏执与控制欲让人变得面目狰狞,凶残恶心。

当你们猎取掉对方身上一切美好存在却又无法拿出同等质量的东西来回馈交换,对方要离开不是很正常么?凭什么只有你们才是猎取者?你们不过是野性的动物,在自私程度上,却比动物更胜一筹。

或许野蛮才是活色生香的人性本质,知道自己真刀真枪地存活于世,流血的伤口是真的。纱布可裹血,伤痕却永生永世不灭。

生存不易,我知,很多时候低下头去会容易很多,可我不要。任何时候让我臣服的都只能是才华与善意,而不是对着散发恶心味道的肮脏恶意屈膝。

如果我们足够幸运的话,会在漫长一生中见识无数凶狠与丑恶,无数的人渣与垃圾。丑是人性的丑,反抗不了。

丑是狗皮膏药,有些人永远携带,恶劣、蛮横、丑陋,这是他们并不自知的相。谁会想到人居然会如此丑恶呢,就连冬日路旁树木枯骨般缠绕纠结的枝枝杈杈,也幽灵一般拒绝相信。

鸿蒙之初有兽,兽是人心,时日久长,转化为魔,此谓心魔。

心魔继承仇恨,恨是暗云涌动,也是泥沙俱下。

恨海孽缘,由此而生。


〔2〕

金陵冬意深沉,尘世艰辛逐渐浮起。展目望去,秦淮河中水波晃动,并未全然光秃的枝桠映射水中,与影纠缠,如同浑浊噩梦。

欲望与爱,表面皆流光溢彩。残忍的是,很多欲望都不是爱,然却无法分清。如同水底缠绕着的枝桠与影,全属虚妄,全如幽灵。


自入秋起,我常失眠。

夜晚猛地惊醒,环视房间,灯依旧在亮着,夜深沉如沉睡的兽。

潜藏欲望挣扎而出,虚弱寂寥,无力地在清幽光中与黑暗凝视对抗,秉烛一游后诺诺消散。暗夜茫然空旷,欲望无力抵抗。

我读尼采,他说人除肉身一无所有。

想起《金刚经》中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我看着黑墨墨的光与影,不知孰对孰错,不知该信谁。是信尼采那个疯老头,还是信我佛。

大概都不信,所以才如此痛苦困惑。黑压压的夜与沉甸甸的心事,横冲直撞地压过来,这个时候,人是虚弱的,绝望得要命。

我在绝望中读黄碧云,她充满嘲讽的眼神怜悯望我,“在这难以安身的年代,岂敢奢谈绝望?”

你看你看,连绝望都是不配的。

好的请不要说了我知道了。

我明白的。

〔3〕

我想活在赫拉克利特的世界。

我想活在赫拉克利特天真而美好的游戏世界,一个亘古美好永不磨灭的游戏世界。

赫拉克利特的游戏,火的游戏,尼采的游戏,我的游戏。

肉身轮回,时光轮回,是美好且无兽的。

野兽不在,人心便是纯粹的,纵然尘俗琐事浮浮荡荡,到底是无恨无孽的。

如此,就不会痛得弯下腰去,就不会绝望得茫然四顾皆是铜墙铁壁,就不会在这孤寂尘世虚弱地消瘦下去。

金陵有雨,隐有风声。

世事无常如斯,春夏秋冬如旧交替。

无情与情之间,野兽悄然而入,久久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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