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第二十一回黛玉湘云同床而睡,脂砚斋夹批云:“写黛玉之睡态,俨然就是娇弱女子,可怜;湘云之态,则俨然是个娇态女儿,可爱。真是人人俱尽,个个活跳,吾不知作者胸中埋伏多少裙钗。”而尤让我有此感的是十二副钗中的尤三姐。
尤三姐出现在红楼诸女的最后,在看了黛玉宝钗凤姐湘云探春袭人晴雯平儿鸳鸯芳官妙玉诸女,觉得天下之女子尽于此矣还能怎样时,突然精神一振,好个曹公,女子中竟还有这样的!
尤三姐和尤二姐是尤二娘从别姓带过尤家的女儿,和贾珍之妻尤氏是异父异母的姊妹,从尤二姐那个破落户未婚夫张华便可知她们的出身有多卑微。尤氏二姐妹的教养是不可与大观园诸女同日而语的,但容貌绝不逊色,贾母见了二姐之后说二姐比王熙凤还美,终日以黛玉宝钗妙玉为伴的宝玉也会赞叹三姐是“绝色”,后来的红楼研究者也说,这便是曹公安排尤氏双姝姓了“尤物”之“尤”的原因。
中国人说自古红颜多薄命,其实古时候中国妇女又有多少福佑深厚的,只不过是不红颜的没人在意,便没人知道她们的命有多薄罢了。而这尤氏双姝命薄就倒霉在做了贾珍和贾蓉这对下流父子的的亲戚。按辈分算来,尤二姐尤三姐时贾珍的小姨子,贾蓉的姨妈,中国原本就多姐夫和小姨子这种黄烂梗,而父子两人共同垂涎一对小姨子和姨妈也是贾府特色。
为了能长期淫乱共同占有这对尤物,贾蓉将尤二姐献给叔叔贾琏做了秘密二房,二姐是个性子柔没主见的,顺着别人的安排做美貌外室认人玩弄,贾珍贾蓉父子俩常趁空跑过来二姐这里鬼混,直把贾琏的外室当作个他们父子兄弟的窑子,三姐跟着二姐同住,这父子俩天天看的蠢蠢欲动,逮到机会便想上下其手,然而三姐哪是个好欺负的,于是便出现眼下这出拍案叫绝的好戏:
贾琏……笑嘻嘻向三姐儿道:“三妹妹为什么不合大哥吃个双钟儿?我也敬一杯,给大哥合三妹妹道喜。”三姐儿听了这话,就跳起来,站在炕上,指着贾琏冷笑道:“你不用和我花马掉嘴的!咱们‘清水下杂面,你吃我看’。‘提着影戏人子上场儿,好歹别戳破这层纸儿’。你别糊涂油蒙了心,打量我们不知道你府上的事呢!这会子花了几个臭钱,你们哥儿俩,拿着我们姊妹两个权当粉头来取乐儿,你们就打错了算盘了。我也知道你那老婆太难缠。……我也要会会这凤奶奶去,看他是几个脑袋?几只手?……我有本事先把你两个的牛黄狗宝掏出来,再和那泼妇拼了这条命!喝酒怕什么?咱们就喝。”……揪过贾琏来就灌,说:“我倒没有和你哥哥喝过。今儿倒要和你喝一喝,咱们也亲近亲近。”吓的贾琏酒都醒了。
……只见这三姐索性卸了妆饰,脱了大衣服,松松的挽个儿,身上穿着大红小袄,半掩半开的,故意露出葱绿抹胸,一痕雪脯,底下绿裤红鞋,鲜艳夺目。忽起忽坐,忽喜忽嗔,没半刻斯文,两个坠子就和打秋千一般。灯光之下,越显得柳眉笼翠,檀口含丹,本是一双秋水眼,再吃了几杯酒,越发横波入鬓,转盼流光,真把那贾珍二人弄的欲近不能,欲远不舍,迷离恍惚,落魄垂涎。……三姐自己高谈阔论,任意掷霍洒落一阵,拿他弟兄二人嘲笑取乐,竟真是他嫖了男人,并非男人淫了他。一时,他的酒足兴尽,更不容他弟兄多坐,竟撵出去了,自己关门睡去了。(见第六十五回)
周星驰电影《九品芝麻官》里有一个让笔者记忆很深的场景,几个男人违背一个烟花女子的意愿与她轻薄,每次都是女子反抗尖叫,而男人们一边淫笑一边说同样的台词:“你喊吧,你喊破喉咙也没人会救你的。”
女性无力反抗,男性上下其手,传统性骚扰的套路,而三姐则是反其道行之:你玩儿我,好啊,看咱们谁能玩儿过谁,而一个女人若真的无耻老辣起来,男人们反而怂了,用王朔的话来说,就是“对付流氓最有效的办法是比流氓更流氓”。
贾琏、贾珍、贾蓉,贾家三大资深流氓,烟花女子也嫖宿,有妇之夫也招惹,良家妇女也调戏,什么阵仗没见过,却生生是呛口小辣椒尤三姐“比流氓更流氓”这招给唬住了,究其原因是因为在我们的社会潜意识中,男性被塑造成两性中强势的一方,是猎人,女性是弱势的一方,是猎物,而且这种模式是默认的,并不需要男性再任何场景种证明我是强者是猎人,而女性一旦跳出这个默认套路,自我定义我是强者,传统模式颠覆,男性接下来的行为一时没有套路依从,骚扰困局反而解除。
“比流氓更流氓”不是说女性要不自重,而是指思维行事不在传统两性模式中。大的需要扭送派出所的性骚扰事件暂且不提,就说公交车上走个光被猥琐少年指指戳戳,买个东西被变态大叔趁机摸个小手这种的,凭什么女性就要接受默认模式要羞耻要羞愧?
看对方得意的实在恶心,敢给他大耳刮子给他个大耳刮子,觉得犯不上的,随时不care,真的真的,看到底裤又怎样,谁没底裤?而猥琐大叔趁机揩油摸一摸女性的手,一只同样要承担挖鼻屎抠脚铲屎等任务的手,到底在暗爽个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