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杨花年轻漂亮,身材火辣,自然招人眼目。特别是同在一起教书的施月前,早已对她垂涎三尺。那时,杨花虽然已经媒妁,许配给了同村一名做漆匠的年轻小伙子——人们管他叫“小漆匠”。但“小漆匠”人长的帅气,却有点老实。我家那时,做了一些桌椅、柜子的家具,请他来做过油漆。给我的印象:他不善言辞;我跟他说话,他大都不答几句,多数时候,只咧着嘴笑。且那时候乡里闭塞,人们思想传统。他和杨花,大约除了逢年过节,礼节性的交往,平日里私下接触不多。而杨花念过一些书,又当妙龄,胸中有时难免春心涌动。再说同在学校的月前,本来是个过来之人,虽然跛脚,也有妻有子。月前大约挺会揣摸女人的心思,碰到和杨花单独在一起时,难免要在她面前花言巧语一番。时间长了,女的按耐不住,一来二去,两个就有了。
而月前有家小,本是抱着玩的态度;但一旦玩开了,就会没完没了。据说,杨花还为他堕过胎。这事,后来不知被哪个多事的人传出来,远近村里的人都知道了。那些村里人,白天干活,晚上都早早地上床睡觉,正愁没有谈资,忽然村里有了这样现成的花边新闻,自然个个欢欣,都津津乐道起来。
杨花的家里人,觉得事情已经败露,就一心想告倒月前,让他丢掉教师饭碗,让他住牢。而月前这方面,他有个姐姐,在镇上某个部门掌管职务,颇有些来路。两下交锋,最后私下里调解,是由月前赔了些钱给杨家,就算了结了。
那小漆匠,夹在中间,拗不过这口气,也退了婚。想想也是,那月前是什么人,年纪不说,还瘸着一条腿。按现在流行的话,倒真是:白菜被猪拱了。
这事过去有半年,碰上暑假,我有一回去李玄家。他家离我家不到百步,他又是老师,所以我跟他玩得比较好。彼此见了面,说了一些无谓的话,李玄忽而把话锋转到杨花上来。他告诉我:杨花给他写了信,有意嫁给他。我那时还是个学生,对于家庭、婚姻上的事,自然很懵懂,能发表什么意见呢?我的直觉是,李玄自己跛脚,人家虽然失了身,毕竟还是个大姑娘,模样又俊俏,两下权衡,可以考虑。但李玄,他那时跟我说这事,主要没有倾诉对象,他其时心里也很矛盾,竟是纠结。
事情的后来,李玄碍于面子,拒绝了杨花。李玄不久娶了个比他年长的老婆,生了个女孩。杨花方面,辞去了教师,远嫁到了邻镇的某个村里,不到一年,夫妻感情破裂,离婚了——这些都是后来李玄跟我说的。至于杨花再后来的事,我一无所知。
新年里,母亲去串门,走到她常去的一户人家。李玄正好也在——他二十年前就搬去镇上居住了——他父母在乡里;他女儿谈了对象,他带上女儿女婿一起下乡来看望他父母。
我是看了张中行老先生这句话,突然联想起李玄婚姻上的一些曲折的事,连带写了这么多。生命最后定格的只有一条路,让我们一起且行且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