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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生走在夕阳西下的小径上,金色的霞光照耀着道旁的溪流,闪烁起炫目的光芒。风吹拂着近处的老柳,树梢低垂在河水之中,随风荡起一圈圈涟漪。
已进九月的天仍让人觉得炎热,尽管晚风带着些许的凉意,却无法抹去罗生心里的焦躁。他眯着眼看向前方,只见在前方溪流的拐弯处有一顶白色的篷布,棚外搁着两张桌子,一个弯腰的老者掀起了蒸笼,白色的烟气升腾而起,将那片地方蒸腾得犹如仙境。
他的眼睛不觉一亮,加快了向前的脚步,脸上也浮现出喜色,喉结开始上下律动着,还未走到近前就急呼起来:“老板,快来碗凉茶。”
老板是个身穿黑色粗布短衫的老汉,对方高声应了一声,从棚中装满了凉水的木桶里拎起一把长嘴铜茶壶,拿着一个大碗搁在了棚外的桌子上,抬起手腕满满倒了一碗。
罗生用衣袖擦着汗珠,急切地端起碗将凉茶一饮而尽,末了他把碗搁在桌上说:“渴是解了,就是茶太次了点。”
老板嘿嘿一笑:“不管是好茶还是次茶,只要能解渴,那就是好茶。”
罗生点着头坐下道:“这话在理。老板,先切些牛肉,再倒点好酒,要是再有俩热乎乎的烧饼那更再好不过了。”
这时他才打量起这个小摊。外面两张桌子,里面也有两张,不过里面已坐满了人,在棚旁生着一个炉灶,烧着茶水与蒸菜。他看了邻桌一眼,背对自己坐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对方仰着脸,脑袋左右晃动,不知在琢磨什么事情,就自语了一句:“有点意思。”
老人扭过头,望了罗生一眼,右手搓着长须道:“小子打哪儿来呀?”
罗生板了下脸,但见对方岁数不小,叫自己一声小子倒也不算失礼,“微末小卒,不足挂齿。”他见对方只喝粗茶未点酒菜,就客气了一句:“相逢不如偶遇,大叔若是不嫌弃,就来同我喝上两杯吧。”
老板端来一碟牛肉,又放下一壶酒两个酒杯,笑着道:“你呀!算让他赶上了。”
老人也不客气,转身坐到罗生一旁,用拿来的筷子夹起两块牛肉塞到嘴里,边吃边为罗生倒酒,含糊着道:“客气客气。”
罗生没见过倒酒的人说客气的,一时也笑出声来,“大叔想来酒是馋坏了吧?来,小子敬你一杯。”
酒过三巡,老人眼中有了亮光,灰色的脸浮起一丝红晕。他扭头看了眼夕阳,它被西山遮住了半个脑袋,正生气地烧着云彩。
“小老儿名叫于敏,是这附近庄稼人,今儿个馋酒就跑来了。欸!只是兜比脸干净,正琢磨让老板赏杯酒喝,可巧,你就来了。”
“这就是缘吧!”
罗生笑着给于敏满上酒,问:“于老,我同你打听个人,方兴你可认识?”
“可是大侠方兴?当然认识,只是……”
于敏欲言又止,看了下酒杯,端起来慢慢啜了一口:“前些天他是来过附近的,只是……唉!直说了吧,他已经死了。”
“死了?怎么可能。”
罗生大吃一惊,猛地站起身。“他可是大侠方兴,在这方圆几百里那也是拔尖的人物,谁能奈何他?”
老板又上来一碟牛肉,顺手把空蝶拿走,用手指轻敲着桌面:“小子,你且听他说说。”
于敏抬起头,用右手捻着不多的白胡须,目光变得深邃。
事情发生在半月前,方兴进城办事打这里经过,因为已是半夜,就在附近的李家庄借宿了一宿。
可巧,村里的李响去镇上卖菜,不知怎地得罪了莽山上的寨主秃鹫。秃鹫很生气将他打了一顿,顺道带上了山,还让人捎话给他媳妇,带上一百两银子上山赎人。
一百两可不是小数目,庄稼人哪儿有这老些钱。李响媳妇在家可是哭了两天,哭顶什么事儿?钱她也拿不出。别说一百两,只怕五两也是够呛。
方兴听了李响的事,他有心相助,可自己也有大事要办,说要给莽山的秃鹫写封信,让对方看他面子把人放了。
李响媳妇起初不觉得方兴会帮她,可听人说他要出手相助,又觉着单写信秃鹫会生气,丈夫的小命会立即不保。她哭喊着跑到方兴面前,跪在那儿磕头求他不要写信,央求他亲自上一趟莽山,把自己丈夫接下山。
方兴说自己有急事要办。李响媳妇说你是大侠怎么可以见死不救?方大侠那时确实有急事,听说肩上担着几十条人命啊!他很为难说秃鹫见了信一准放你丈夫。可李响媳妇就是不听,抱住他的腿说啥也不肯松手。方兴没有办法,无奈说既然这样那我就走一趟吧。李响媳妇这才松手,她说你是大侠,准能救我丈夫出来,绝对行,要不你是大侠呢!
小子,你听听这话,这是人说的吗?
要不说人的命天注定呢!方兴大侠到了莽山,秃鹫可是诚惶诚恐呀!直说久仰久仰,别的屁一个都不敢放。方兴当时就说你可真是客气。结果你猜怎么着……
咋地?
秃鹫说把李响带上山的当天他就死了,兴许是在镇上下手太重了些。怪不得他那么客气,敢情是怕方大侠生气呀!不过当时方兴确实很生气,他拔出佩剑,当场就跟那帮土匪翻了脸。
嗬!你别说,大侠到底是大侠,莽山几十号土匪,硬是没谁碰到他半点毫毛,被他打了个落花流水。
那后来呢!
小子,不要急,来……嗝……咱再喝一个。
后来呀!方兴带着李响的尸体回去了。你猜怎么着……那李响他媳妇不干了,哭天喊地呀!硬说方兴跟秃鹫是同伙,也是土匪,见她家没钱赎人,就让秃鹫撕票了。
这……简直岂有此理。
谁说不是呢!我也很犯疑,想跑到他们村问个明白,结果我在半道上碰到一个人。嘿嘿……不好意思。这人当时狼狈坏了,衣服被扯得不成样子,头发快被拽秃了。
我问他你是谁?他低着头不说话,只是往外走。我看他那样,还以为是落荒的,就好心赏他个硬饼子吃。他不接还是走,我追上去想问个究竟。他突然瞪了我一眼大叫,连你这小老头也想跟我过不去。我不敢追了,也没敢再问,不过我看到他拿着剑。
难道他是方大侠?
一准是他。我到了李家庄,悄悄摸到李响家门口,看到他家围了好多人,心里想:是在办丧事,倒能讨碗酒喝。可别人告诉我不是办丧事,李响他媳妇被人用绳子捆着丢在床上,嘴里还塞着个银元宝,几个村中老妇救下她问是谁干的?她哭着说是方兴欺负她。这可不得了!所有人都觉着是方兴占了她便宜,再问她别的,她却啥也不肯说了。
她胡说,方大侠不可能干这种事。
可事情到了那种地步,怎么说都有理了。李家庄许多年轻人提着棒子就追出了村,可那里还能找到方兴的影子。
那……那你觉得呢?
哼!
啥意思?
李响他媳妇确实长得不赖,要我年轻的时候……可他是方兴呀!他可是大侠,他能干这事儿?又不缺钱找,小子,你说对不对。
罗生端起酒杯一口喝完,看向一旁河流。夕阳已经散尽淫威,水面上倒映着几朵黑中泛红的云,风也停歇,柳树不再晃动。一只蜻蜓贴着河面走走停停,刚准备点一下水,没想到一条鱼忽然跃起,甩动尾巴将它击向空中。
“你刚才说他死了。”
“没错,方大侠死了,留下个淫贼的名声。”
“他们都知道方兴不会干那种事,为啥没人站出来给他主持公道?”
“哼!都是看戏的人,有了想要的结尾,就不会再计较真伪了。”于敏喝了口酒,砸吧着嘴啧啧有声。
“那他们就这样看着方大侠的名声被败坏?还有那个女人,方大侠为救她丈夫一个人跑到莽山,跟几十号土匪对峙,她不思感激反而倒打一耙?”罗生攥紧拳头狠狠捶了下桌子。
老板走过来看了看桌子,见没事就笑着道:“她呀!不敢找秃鹫讨说法,见方兴是软柿子就使劲捏。人嘛!心里有怨气,总得找地儿撒吧。”
“那方兴现在在哪儿?”
老板挠了挠头,“谁知道呢!这世道好人哪儿这么容易做。”
罗生走出小摊,继续向前赶路,他已经打听到李响媳妇的住处,决定给这荡妇一个痛快。黑夜已然降临,月亮躲在云里,路边的蛐蛐开始嘶鸣。他听到身后响起于敏的声音。
“你说,他到底去哪儿了呢?”
“前天我听人说他就在附近,李家庄的人已经去围堵了。这些人真不怕死,几十号土匪都打不过他,凭他们那两下子也不怕被方兴给宰了。”
“嘿!没能耐的家伙就爱欺负不会反抗的人。”
罗生渐渐眯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