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志云今年49岁,是一名工程车修理工,修理挖掘机一类重机械工程车。
和老婆结婚三十年,两个人从来没红过脸,倒也不是相濡以沫,举案齐眉。是那个老婆性格粘粘糊糊,你说什么她都一幅不在意的样子,实在是吵不起来。架是没怎么吵过,可这心里,活得真是憋气。
刘志云是万分不愿提起自己老婆的,因为打结婚那天起他就没看上过她,那人们就要问了,看不上为什么还结婚?又不是旧社会。谁知道呢?刘志云要是当初想到一辈子过得这么憋屈,当初死也不会答应这门亲事。这大概就是命吧!
他这个老婆,要长相没长相,要口才没口才,要脾气没脾气。甚至连下巴都没有。还把稀稀拉拉的头发染成了红色,烫了个头发像被炮炸了,从来没有利索过。怎么看怎么像带着假发套的冯巩。刘志云是越看越来气。
他不仅看不惯老婆,顺带连丈母娘也看不惯。这个丈母娘也不给自己长脸,每个月十五号左右就会来小住几天,比老婆的例假还准。每次回的时候又左一包右一包的拿东西,跟给超市上货似的。
丈母娘每来一次,他家的冰柜就能腾空一半。老婆还兴奋地不行,说“总算有地方放东西了。”刘志云觉得自己家像个屠宰场,丈母娘每个月来拿走各种肉,巴不得连那点儿剩饭打包带走。
他每天为这个家“杀猪宰羊”,丈母娘每月来宰他一次,不是屠宰场是什么?他真希望有一天丈母娘能像老婆的例假一样,再也不来了。
刘志云没什么爱好,既不爱打牌,也不爱下棋。每天除了修车就是看看电视。
看电视也来气,电视里的小年轻们男的帅,女的漂亮,整天地亲亲我我。再想想自己那个蔫儿茄子似的老婆,想想自己这一辈子也没那么肉麻过,看着看着就没觉得意思了。
他时常觉得日子过得没意思,这种感觉在冬天更加强烈,因为冬天是他工作的淡季,这淡季,都淡出鸟来了。
其他三季里他还可以修修车,可一到冬天,他就没理由待在外面不回来。自己又舍不得把辛苦赚来的钱给外头的野人花了,野人到底是不可靠的,不知根知底,不好控制。
可是一回到家看见一团乱的家又气不打一处来,老婆永远穿着那件紫色法兰绒的睡衣套装忙乱着,他真想问问她一天到晚在忙什么?怎么连收拾家的功夫都没有。但是他又把话咽了回去,因为上次问她的时候她说自己在腌咸菜,一个咸菜她腌了三天。
说起咸菜就更可气了,老婆的邋遢已经到了令他发指的地步。他曾经亲眼看见咸菜因为天气热生了虫子。而老婆不仅视而不见,还用刷子每天在菜缸里搅,然后照常捞了咸菜出来给他吃。
他不是没有反抗过,老婆却不以为然的说:“又吃不死人。”刘志云心想:他妈的,要是能吃死人,老子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老婆怕他不放心,就又加了一句:“没事儿,我妈淹了一辈子咸菜,哪次没起虫,不照样健健康康的么?”刘志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怎么不比个好人?”
再说那个紫色的法兰绒睡衣,他从没见她洗过这件衣服,上面满是油烟和饭味儿。每当想起老婆,就会想起这件紫色法兰绒睡衣,使得他即讨厌紫色,又讨厌法兰绒这种料子。
刘志云都想不起来她老婆出去见人的时候穿的是什么?当然不是这件睡衣,但是他怎么也想不起来她穿过别的什么衣服。他甚至觉得这件衣服就长在了她的身上,连夏天也不能和她分离。
但这个老婆有一个优点,就是做饭好吃,当初要不是因为这一点,大概刘志云也不会娶她。
可这么多年下来才发现这并非是一个优点,瞧瞧他这些年的变化,简直胖得要没人样了,弯腰修个车都费劲,每隔几分钟就得舒展舒展被挤着的肚子,这都得怪那个不争气的老婆。
这样想着,刘志云的脑海里出现了另外一个人,还是个女人。这个女人叫翠丽,是他们的邻居,经常来找老婆唠嗑。
翠丽是个和老婆截然不同的女人,虽然都是家庭妇女,但是翠丽却永远打扮得干净利索;虽然都是市井妇女,待在一起不是骂老公就是骂孩子,但是翠丽却伶牙俐齿,有时还妙语连珠。
刘志云不止一次的想过,跟这样的女人生活在一起那才叫过日子,起码吵架也吵得痛快,不憋气。
刘志云又想起来那天他鼓足了勇气给翠丽发了一条短信(电话号码是从老婆的手机里查到的,那个没心没肺的老婆根本不会察觉到他翻看她的手机。),短信的内容十分暧昧。
然而翠丽却并不知道他是谁,只回了一条“你是谁?”,他没有勇气坦白,回了“欣赏你的人”几个字。翠丽没有回信息,连同他的心收在了手机里。
因为这些事,刘志云这些天心里憋得没处发泄,在外面转悠了半天还是回到了家里,看见老婆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茶几上放着个饭盆,边上有和面留下的面嘎巴,盆里有半盆水,老婆眼睛盯着电视,手在盆里洗抹布。
说是洗,却没有揉搓的动作,只是在那儿用手不停地使劲撰抹布,刘志云看到这儿实在是忍不了了,心想:活了快五十岁的人了,连块抹布都不会洗。
“你能不能揉揉那块儿抹布?知道的是擦碗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擦尿盆的!”刘志云火冒三丈地说。
老婆回头惊讶的看了他一眼,然后不以为意地说:“这又怎么了?搁哪儿受气了又?”
“你就够我气的了,还出去找气受去!能不能收拾收拾这个家?又不是猪窝,睡个觉还得刨开了!”刘志云说着把床上的衣服拉着扔到了地上,顺带拉下去一个水杯,“啪”的一声摔成了几瓣。
老婆赶忙站起身来去找笤帚,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岁岁(碎碎)平安,岁岁(碎碎)平安”。
看着老婆没脾气的扫着地刘志云更生气了,“他妈的,没个放东西的地方,谁家水杯放床上?啊?这衣服,衣柜是干嘛的?偷人了?用来装野汉子了?!”
老婆不仅没生气,反倒“哈哈”地笑了起来,“你那小衣柜,连衣服都放不进去,还能装下野汉子?那杯子不是你昨晚肚子疼,我给你倒了热水放枕头边儿上好拿么。得了,怨我,忘拿下来了!”
刘志云想起来是这么一回事,便有点恼羞成怒,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瞅着哪儿哪儿都不顺眼,叹了会气后起身往外走。
老婆在身后说:“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刘志云头也不回的说:“不吃了!”
刘志云觉得自己快被憋炸了,这个老婆真是不能要了,连吵架都不会,这么着迟早都会被她气死。他不能这么白白被气死,他死也要做个风流鬼,要不一辈子活得太冤了。
于是他突然间有了巨大的勇气,大步流星地朝着翠丽家走去,这个点儿她男人应该还没回来。
他要告诉她,他就是那个“欣赏她的人”,答不答应他要当面要个答案,如果不答应,他就死了心,后半辈子当个行尸走肉活着;如果她答应了,他这辈子就又活过来了,又是个风流倜傥的男人。
翠丽家的大门敞着,他觉得是个好兆头,那大门仿佛是为他敞开的,似乎早已欢迎着他的到来。当他的一只脚踏进翠丽家大门的时候,他看到了翠丽男人的摩托车停在院子里。
还没等他来得及失望的时候,随即传来翠丽尖亮的叫骂声:“你妈×的,这饭你都吃不下你要吃什么?你要给姑奶奶一个月挣个万儿八千的回来,姑奶奶天天山珍海味的伺候你,长个捉鳖的脑袋还要跳龙门是怎么着?没那尿性就别说那么气粗的话……”
刘志云转身出了院子,一方面是因为翠丽的男人在,另一方面,他又有点儿庆幸她男人在,即使下次他不在,刘志云也无法确定自己是否还有勇气踏进这个大门。
他蹲在马路边点燃一根烟,突然间觉得没什么可生气的了,心里面那点儿不甘也少了一多半,这会儿倒是觉得肚子饿了。
于是将抽了一半的烟在马路牙子上戳灭,站起身来朝着家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