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好事来

  我的家在一个不大不小的镇子上。

  平日里显得冷冷清清,也没有所谓日系风格,更多的是散落的几个行人悠闲散漫地踏在路上,过着安稳而重复的日子。

  但在新年将近之时,又是一番模样。去往远方的人沿着蛛丝般的道路回到各自的中心。道路承载着一年以来最大的负荷,就像个弯了脊背的老人笑眯眯地看着回家的孩子。而他们的笑声,招呼声穿过了水泥钢筋的建筑,为这昏暗的镇子带来了生气。

  最重要的事,就是帮父母看摊。很是无趣,早五点到市场站着,向买菜的人报价,称秤,来回斡旋,然后少收五角钱,这样的情景来回重复着。

  但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会真正的看见这个镇子上的人。

  左边来了个挂着厚镜片,圆框木纹眼镜,皮肤蜡黄干瘦的人。他头发蓬乱,牙齿发黄,嘴里叼着烟嘴。可他的眼睛却又出奇的干净,透着孩子般的稚气。

  他是我小学时曾认识的一位老师,准确说来,他是位校工。每每见到他,总是被一堆孩子环绕着讨要花种。我也是其中一个。

  他的衣服很旧,普通的藏青色带兜外套,上面还有些补丁。在当时,我们那几乎没有人的衣服会有补丁,所以他显得很奇怪。不过不妨碍孩子们对他的喜爱。他总是能从打着补丁的衣兜里掏出一大把凤仙花花种,什么颜色的都有。

  他总是一边把花种分给孩子们,一边给我们讲着怎么养才能养好。小孩也是有攀比心的,我们会比谁拿到的花种更多,如果少了就会闹着他要更多,我没有,因为那次我拿的花种是最多的。在我高中生涯之前,我只见过他三次,讨花种,毕业看花,最后道别。我在第一次讨花时告诉了他我的名字,但在之后的每一次见面他都能准确的说出我的名字,想我询问近况如何,最后询问是否还在种花。

  讨到的花种,我第一次种时,他们在长到一半时便被腰斩了。我爸说我的杂菜挡着他铁树的宏伟前途了,我当时也觉得无所谓,便掐了那花。所以我并未看见那花真正的模样。

  后来有天,我看见了花,路边的花盆里生长着黄的,紫红的,仙白的胭脂花,团团簇拥。盛开在燥热的夏天,看着只觉得鲜活热烈。

  而后他从街角那栋破烂的二层小楼里面走了出来。他向我问好,向我询问近况如何。不了一会,他便问我花种活了吗。我说没有,他没有说什么,顺手从他的衣兜里抓了一把给我,和我说这花好种,种出来看着漂亮,心情好。我心里顿感惭愧,临走前他叫了我的名字,告诉我说种花就是做人嘞道理,要好好做。

  他有时候的话语着实让人无法理解,那时我也不懂,只是点了点头。

  后来我挖了土搬到我房间的阳台上,想着自个好好养。确实养好了,粉嫩夹白的花盛开,枯萎,我又获得了一把种子。

  在此期间我都未曾见过这个老师,我也未曾再种过这花。

  临近小学毕业。我从父母口中得知,这位老师应当是有一些精神方面的疾病,不似常人般思考。没有孩子向他讨花了,都在传着他的疾病,我亦是。

  直到那天放学我走过街角,还是他,他在掐花。他破烂的房前长满了各式各样的花。

  我站在旁边看了会,他突然说,要毕业了吧?我说是。他说没花种了,以后遇见再给我。我说好。这就是高中以前见的最后一面。后来我才知道,他记得每一位向他讨过花的孩子,偶尔碰见了总能说出他们的名字。而后仍然如小时候一般询问近况,是否还种花。

  后来我回镇子上,总是从那街角过,可我却不曾再见过盛开的花。去年从哪过,只剩下了一棵缠满菟丝子的常青树。

  偶然地又看见他。现在是高中了,他向我爸妈打招呼来份老样子――两份油酥鸭。每到这时就会有人问他,又买来喂狗?他也不恼,因为这是事实。笑呵呵地说对。他在镇子上出名也有这一点,每两天来买两份油酥鸭回去喂狗,而自己就只有青菜米饭。

  我以为他记不得我,直到付钱的时候他喊我名字。他说,长这么大了都,好久不见。

  我说是很久不见了。

  他说他还记得我,上次说给我花种,后来就好久都没见过人。还说,现在完咯,他没有花种喽。

  我说我还留着些,是他给的花种子长成结的。

  他一下就笑开了,蜡黄的脸,五十多岁的人,笑得和个小孩一样。他说,还是有人会种的嘛,叫我好好养花,花有生气,花开好事来。

  我说要的,下次给他带点花种。

  他没说话,哼着曲子,付了款挥了挥手,提着东西向市场里面走去了。

  我一直不觉得他有什么精神疾病,可他确实在这里是个怪人。

  小镇子也有高楼了,街角现在也不见了。不知道这位老师现在如何。

  谨以此字句纪念我过往的生活,希望未来的生活如花般有生气,花开好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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