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老家返回广东,他立马屏蔽了家乡那几个朋友的微信 ......
因为一场是非、黑白、功过纠缠不清的官司,他丢了公职,还欠下上百万的债。之后,他跟家乡几个他帮过和帮过他的朋友电话打了个招呼,便去广东打工。
十年后,他还清债务,也在广东找到立脚之地。这期间,他和家乡的朋友没有任何联系,甚至过年回老家也没有聚过,仿佛在这世上大家互不相识,彼此陌生。
他的理由很简单,一是公职没了,身份、地位也没了,不好再跟人家有身份地位的联系了;二是打工谋生还债,辛苦忙碌,哪有这份闲心?三呢,联系了又能怎样?还不得靠自己的努力去改变生存和生活状态吗?!
他老婆却认为他是因为自卑、心虚、怕人瞧不起。他跟他老婆说,做朋友是需要对等的,一是意趣相投,身份地位相当,经济实力匹配,这样互相才能成为朋友;如果朋友双方有一方在这三个方面稍有失衡,那么时间一长就会改变,也就是成不了朋友;举个简单的例子,你身上只有一块钱,能跟有一百块的交朋友吗?你在家种那几分田,能跟在市里做法官的做朋友吗?绝对不会!因为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一分钱的人大多只考虑一分钱的事,不敢想一百块钱的事,当然想也白想;只有等你有接近一百块钱的时候,你才有胆量跟人家接触,人家也才正眼看你,至于能否再成为朋友就另当别论。他老婆说这是歪理,还是你自卑心作怪,难道因为你丢了公职、欠了债,你们之前的情分就没有了吗?他说,你错啦,情分也是需要实力来支撑的……
他老婆说他自卑是对的,他说情分靠实力支撑也是对的。事实上,这十年来,家乡的朋友也没有一个与他联系过,至多也只是春节时问声好,至于他在广东混得怎么样,则没有片言只语。如果再这样下去,恐怕大家都得把对方从通讯录上删去。他说,好多次也想打电话给一两个更要好的朋友,但是拨了手机又掐掉了,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以前无话不谈,现在无话可谈。
他知道自己变了,主要是心态变了。能不变吗?从惹上官司那天起就注定会是今天的结局。随着年岁增长,人到中年,他觉得普通人只能做普通人的事,人活着得首先为家人活,为老婆孩子活,活好了,活精彩了,这辈子才算有意义;也只有这样,才有资格做人家的朋友。
今年,他儿子考上了华南理工,他扬眉吐气了好几天。本来他儿子是有意读文科的,他本身就是文科出身,但他认为学文科一无是处,连个灯饰开关都装不利索;学理科就不一样,做事容易出成绩,有成就感,所以及时扭转了儿子的专业方向。
8月份,他和老婆商量之后,决定回老家找那帮十年不见的朋友喝顿酒。他联系了十个人,两人“该用户不存在”。他跟他们讲了喝酒的事,定了时间,地点待定。放下电话,他觉得奇怪,通了话的这八位朋友,除了有的问“几时回来”,有的说“我以为你失踪了”,或者就简单的“嗯”、“好”、“到时见”,连多一句都没有说,他根本捕捉不到一丝一毫的那种十年不见分外惊喜的“语态”。他觉得有点失落:怎么会是这样了呢?
他犹豫半天,跟他老婆说,我觉得他们跟想象中的不一样了,要不找个理由不见不请了,没意思。他老婆说,这像什么话,说好了就得请,人家变,你自己没变吗?
等闲变却故人心 却道故人心易变。
他的一个同宗兄弟为他在本地一个有名的风景名胜脚下定了间十人座的吃饭包厢。按照约定的时间,朋友们先到了,他却因为堵车迟到。进入包厢时,他满脸堆笑和在座的朋友打招呼,却没有走上前和大伙一一握手。大伙也没有站起来迎接这位十年不见突然做东请客的朋友。落座时,他发现八位答应来的只来了六位,不来也不打招呼。他和六位曾经无所不谈的信得过用得着的朋友,面面相觑,话不知从何说起,出现几秒钟的尴尬气氛。他站起来,为六位朋友一一斟酒,之后回到座位,举起杯,说:十年不见,今日聚在一起,不容易,祝大家身体健康,顺顺利利,来,干了这杯!
他一饮而尽,放下杯。他发现只有两人跟他一样干了杯,其余只是做个样子就放下杯子。他说,干杯啦,十年不见,干啦干啦!得到的回应是,“不行啦,高血压”、“早戒酒啦”、“开车来,不能喝!”…….我靠,那今晚就只有三个人喝咯!喝酒的事不能勉强,他的心凉了半截。
喝酒吃菜之余,大家聊的大多是孩子高考、工作的事情。过去的事情已鲜有提及。连玩笑也不开了。从他们的口中得知,那两个“该用户不存在”的兄弟,一个因为充当赌场的“保护伞”被扫黑风暴卷进去了,另一个因为下海经商破产被法院裁定为“失信人”而音讯全无。包厢里气氛活跃不起来,带去的四瓶酒一瓶都喝不完,桌上的菜也不怎么动,这哪像十年不见后的第一次聚会第一顿酒啊!
饭局结束前,他去服务台买单,却被告知账单已买过了。谁买的单?他问服务员。服务员说一个男的。他回到包厢,问谁买了单了?大伙都摇头说没买。他说不会吧,你们连小小的面子都不给,叫我以后如何做人?我们还算不算朋友啊?大伙个个都表态说没有买,真的,你不信叫服务员来指认?
纳闷了半天之后,他说,那行吧,算我错了,明晚继续怎么样,明晚继续?
第二天,他又逐个打电话约饭局,有三个人说可以啊,其余则表示,你老远回来,应该我们请才对啊!话虽如此,可也没说好时间地点。那三个人最后也找理由说来日方长,下次吧。
之后,他和老婆继续在宾馆住了两天。没有等到他们其中任何一个的电话。在街上闲逛时,他老婆感慨道:想当年你还没到回到,人家就订好饭店等你,走之前还送一两包茶叶一两瓶酒,现在,呵呵,感觉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旅行……。他听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躺在宾馆的床上,看着顶上的烟雾报警器,喃喃自语:昨天那顿饭到底谁买的单呢?
他老婆在一旁边玩手机边说,这个问题就不要想了,你平时说你这帮朋友,不联系不见面不等于不想念,好了,你们昨天十年之后见了面了,怎么样啊?跟想象的一样吗?人到中年,哪还有那么多的风花雪月、慷慨激昂,十年啦,十年的时间足以改变一个社会,一个国家,甚至全世界,更何况一个人,一个朋友?你看你,白发添了多少,皮肤糙了多少,还有眼角的皱纹,还有你死要面子活受罪的那份自尊,都懒得说你……
他唉了一声,说:是啊,人生在世,每个阶段有每个阶段的活法,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年轻时能做的事,能说的话,现在都做不了,说不了,只能是顺其自然咯,老话说的对啊,“时位之移人”,一点不假,包括我自己。
从老家返回广东,他立马屏蔽了家乡那几个朋友的微信,把朋友“降格”为熟人,下定决心好好挣钱供儿子读完本科再读研。他说,儿子就是他今后最大的事业,朋友一场就一场吧,算了吧,人生都没有第二场!(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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