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朗从后门转入议事正堂。正堂宽阔,中部一字儿列开数张黑松木长桌,木椅牙排两侧,真个齐整。设有一台,台上是雕花木椅围着圆桌,桌上青瓷杯盛的草药茶仍冒着热气。
田龙早已入座等候。田龙年方二十,浓眉重眼,面极方正,着贴身轻甲。
当下田龙将手中一物递与佘朗。佘朗见是紫纱帛,知是圣旨,自不敢怠慢,展玩毕,合卷置之几上。田龙开口:
“实乃怪事,丘岭之战,五关兵雄且厚,大王竟按兵不动,偏从后线调兵。又起了全国征兵之令,如今观之,竟是怕兵力不足似的。”
“余知大王并非穷兵黩武之辈。”佘朗道。
“许是速战法。以庞大之兵,不与敌喘息之机,而远避败。孤注一掷,一战成功,而天下可定矣。”
“如若越此丘岭,并山吞墨(注:灵山州、墨晶州),直捣天灵,如覆手之举。”佘朗若有所思。
“确是过人。此必楚太师之妙计,五关疲惫之军,若慢慢磨打,只恐有变。宁战早止,民早安是也。”
“此回审计征兵之职,你可有准备。”田龙道。
“必当办妥。”
* * *
佘朗坐在书房审计征兵的愿纸。
“冯会,控心人士,陆兵……德胜,钟枢人,传令……许羽,钟枢人,幕宾……“
咝~佘朗重新点燃桌上的焰灵烛,揉揉眼睛,望着对面墙上的画叹息了一声。他的目光扫到在手边的那沓愿纸,愿纸相当于应征申请书,由应征者填写,经当地长官副署,也就是看也不看地印个章,然后送到负责的总兵手上,总兵做出最终意见,之后批复回各地,择日出征。
纸叠不厚不薄——合他推测。
佘朗看着焰灵烛跳动的火花放出充盈整个房间的光,嘴角微微上扬。
“田龙勇力过人,算计却是难为他了。”
佘朗拿来下一张愿纸。
“时雨婷,停玩人,陆兵……”
”等等。”佘朗的印章停在半空。
他拿起纸衬着烛光,重又仔细地看了一遍。在“所应军职”一栏,“陆兵”二字以前,有一个大大的黑墨团,明显是涂改的痕迹。
“是了……”佘朗脸上现出狡辛的笑容来。
他暂将这张纸放在一边。审完剩下的以后,他将右手边的纸沓在桌上跺了跺,一面对旁边的家仆说道:“去叫张将军,多谢。”
不一时,书房门口闪进一个人来。那人蓝袍银甲,个头稍矮,面庞上比田龙略小。
“有什么事吗?”
佘朗将时雨婷的那张纸递给张穹宙,”此张不实,看人回去暗暗访着本人重填。”
“顺带代我查查这人。”
* * *
张穹宙来至田龙府上。田龙还未就寝,迎出相见,二人在内室坐定。
“穹宙?何事?”
“无甚大事,顺路看看。”
前番说过,佘、田、张三人为结义兄弟,交情甚笃。
“你拿的什么东西?”田龙就手夺下张穹宙手中的纸张,凑眼去看。
”佘朗说这愿纸不实,叫我回去重查,还要这个人的资料。”
“他倒还是细心。依我说,大可不必麻烦。”田龙看着纸张,“怪道呢,这么个水灵灵的姑娘,敢情他是看上了。”
“……州官作威作福,收受钱物,篡改愿纸也是有的事。”
”玩笑,玩笑,”田龙笑道,“我就觉着这审计也办得太不合道理。随你怎么填,到最后上头说了算,不如直接摊派下来,多省事。”
“……也是各人有各人的打算,幸而遇见的是佘总兵,不然,一个小姑娘到了陆军营里,不知怎么受糟蹋呢。”
“说的实在。去年打时针关的时候和那帮土兵联编了一次,打的叫我那个窝火儿啊,该上不上,该撤不撤,全等着吃饭,夜里整个营地一团糟。也还是人数压制,不然,要我说,早得崩盘!”
“到底还是打下来了。”
“对啊,不知怎么,对面就撤了。城里空空的,糊里糊涂儿就开进去了。埋伏?分秒二关早就拿下来了,哪来的什么埋伏。到现在,天天也就烦内军务了。”
“很快就是总攻了。”
“不知道大王壶里藏着什么,不过这事办成了,也是好事一桩。有你的觅实部,大王今天午餐吃的什么都查的到。快去吧!"
* * *
次日晚,张穹宙回报佘朗,佘朗屏退左右。
“这回可真是逮着了。报说母女二人一看愿纸,大大惊疑,便知道全如你所料,现已改过来了。”
“后勤补助兵……这才对。这沓纸可以复回去了。”
张穹宙走后,佘朗独自在桌前翻看时雨婷的资料。
“原来是精灵流民……看来停玩长官与朝中饷军派有所勾结。”
“……应征的女兵只有三人。汤家的庶女……也是混个一官半职的。黄家的长女……这个大姐我知道的,武艺高强。黄家也是朝中大家,加层军功,脚根子便再稳不过。偏偏这个时雨婷,又不是恶魔族,又是战争流民、贫苦百姓,还报的是后勤补助兵。幸而征兵本就是抓牢朝臣的,平常人谁愿意去?各处职位都空着许多。后勤本就是个闲职,空岛上见不到人,倒也适合姑娘。就这样吧。”
“哦,她还有个弟弟,叫时雨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