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桑花

  我的妈妈是一个神奇的女人,她在我四岁那年闯进了我的记忆,然后就一直住在这里。后来我才知道其实我在还没来到这世界的时候就已经住进了妈妈的记忆里,看来是我占了便宜。

    在我小时候我的妈妈是一个很精致的女孩,她会在格桑花盛开的时候,把格桑花摘来插在外公喝过的酒瓶子里。在把瓶子放在窗台上,当阳光照进房间时会把格桑花藏进地板里,久久的留在那里。可能是因为妈妈喜欢格桑花所以我的名字也叫格桑。我的家乡在一个消失的地平线上,那是刻进我骨髓的地方,也是我妈妈一辈子奔赴的地方。

  我是一个00后,但我出生的地方是在家里,而且接生的是我的爸爸。也许很多人都不敢相信,就连亲手将我带到这个世界的爸爸妈妈都觉得我出生那天的记忆只剩下期待和紧张。我妈妈说她当时希望肚子里的我是个女孩,这样她就可以和我说很多的话了,现在想想我觉得妈妈可能是想妈妈了。

我妈妈说十六岁之前是她最快乐的时光,因为那时候就算生活水平没有那么富裕,可我家的生活水平是村里最好的。我的外公凭着小学二年纪的文聘成为了我们乡里的文书工作者,成为政府的人,就是领了铁饭碗,家里的日子过的挺滋润。而且外公是个彻头彻尾的女儿奴,四个孩子中爷爷最喜欢我妈,因为她是最精明能干的,也是最善良的。我妈妈是老大,她下面有俩个舅舅和一个阿姨。我妈说当时什么好看的衣服,什么好吃的东西外公都会给她带,有时候去出差都会带着她,让她背行李,说是背行李其实就是带我妈妈开小灶。就这样我妈妈快快乐乐的过到了十六岁,而十六岁之后我的妈妈几乎失去了一切。外婆在我妈十六岁那年得了一种怪病,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病,我妈说当时奶奶的腿一点一点的失去了知觉,开始只是不能行走后来下不了床。腿又肿又黑,妈妈说每天帮外婆擦完身子,她都会自己躲起来哭好久。有时候出去放牛的时候她会想回去的时候奶奶会不会站在门口等她,然而并没有。妈妈在外婆生病的时候每天都会在窗口换上新的格桑花,这个习惯一直到我上学。外婆在痛苦挣扎两年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把外公和我妈妈叫过去。对外公说一定要给老大(我妈妈)找个好人家,一定要对老大好。外婆没有再多说什么就离开了,那是我妈妈一生中最害怕的一天,也是她绝望的开始。外婆去世后,外公不知道从哪里学来了喝酒的本事,经常喝的酩酊大醉,有时候还夜不归宿,我想外公应该也很绝望。妈妈说她每天晚上出去找外公的时候心里很害怕,很害怕。由于外公酗酒退休后,家里唯一的收入就是妈妈和阿姨卖菜卖梨的钱,两个舅舅的学业也荒废了。大舅舅就拿着家里全部的收入离开了家乡去挣钱,小舅舅只有9岁刚上完三年级。就留在家里帮妈妈打理家务,后来村里的阿姨说小舅舅以前出门的时候,身上都是一股子婴儿的味道,因为我和哥哥都是小舅舅带着的。妈妈和爸爸出去门干活时,小舅舅就一个人喂鸡放牛,后来有了哥哥以后还要看着哥哥,有了我以后还要看着我。

我妈妈是在她二十岁的时候结婚的,男方是大她九岁的我爸爸。我妈妈本来可以和自己喜欢的人远走高飞,但是她是家里最大的孩子也是唯一有能力的,她不想离开弟弟妹妹和外公。我妈妈说她结婚的对象不是她怦然心动的少年,但是是这个世界最值得的人。我爸爸妈妈结婚的时候都没有婚礼没有婚宴,因为我们家没有条件,所以就没有办。我爸爸因为大妈妈九岁所以对我妈妈很照顾,结婚后也对她很好。眼看日子很快就可以好转了,可是事与愿违,我妈妈等来的却是我阿姨惨死的消息。那是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有很多的劳改犯在我们那里修建公路,我阿姨在去卖菜的时候被奸杀了。那时我妈妈已经怀着我哥哥了,她挺着大肚子为我阿姨处理了后事。我不知道这些悲剧怎么会在毫无征兆的上演。我想那一天我的妈妈得有多孤独啊,也是在那天她彻底从一个女孩变成了一个满身铠甲的女人。外婆和阿姨的去世让妈妈对我的期待更加强烈了,本来我奶奶是村里的接生婆,大家已经算好日子等待着我来到,可是我从娘胎里就有拖延症,应是后拖了好几天,就在奶奶以为我还需要一周才会出生先回家后。我在那个夜晚出生了,把我爸爸妈妈都闹的精疲力尽的。听妈妈说我额头上的伤疤是我爸爸在接生我的时候,不小心把我撞到铁盆上留下的。我妈说她当时气坏了,在我爸爸的后脑勺恨恨的拍了一下,这也算是为我抱不平了,我爸爸说他当时已经紧张到没有知觉了。我出生的第三天,我妈妈没有在干净整洁的房间里坐月子,而是背着我在田里干活,吓到了许多左邻右舍老奶奶。她们都心疼我妈妈,却又无能为力。

  后来有一天,我问了我妈妈有没有什么梦想。我以为妈妈会说“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可是她说她想自己开设工厂,做一个养殖大户。虽然这个梦想到现在都没有实现,但我知道妈妈梦想道路的绊脚石是我和哥哥。我妈妈说直到哥哥去上学的时候,她才知道课桌是长方形的。我妈妈是个文盲,但我觉得她的格局和眼界是很多知识分子所不及的,她没有感受过书山题海,没有经历过金榜题名,但她深知读书的重要性。对我和哥哥的教育极其严厉,俗话说棍棒底下出孝子,我和哥哥还算有出息两个人都考上了大学。

  再后来我又问妈妈一次她的梦想是什么,她却告诉我“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听到这句话我忍不住再看看她,胖了,黑了,鬓间的白发藏不住了,可我怎么觉得她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像格桑花一样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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