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归人
林晚第一次见到沈砚时,是在腊月的江南渡口。
那天雪下得紧,她抱着母亲留下的旧琵琶,在候船亭里冻得指尖发红。船家说风雪太大不开船,她正急得眼眶发湿,一件带着松木香的羊毛披风忽然落在肩头。
“姑娘若不嫌弃,可先随我去前面的客栈暂避。”男人声音温沉,像雪落在青瓦上的轻响。他穿着素色棉袍,袖口沾着些墨渍,手里拎着个半旧的书箱,眉眼间是化不开的温和。
林晚后来才知道,沈砚是邻县书院的先生,这次是回城置办年货。那夜客栈里,他借了碳炉给她烤火,还温了一壶米酒。她抱着暖炉听他讲书里的故事,窗外风雪呼啸,屋内却暖得让人犯困。
此后便是断断续续的往来。沈砚会给她带书院后山的野梅,她则弹新学的琵琶曲给他听。江南的春天来得早,他们常在柳堤上散步,他念诗,她拨弦,东风拂过,柳絮落在他发间,她伸手去拂,指尖却不小心碰到他的耳尖,两人都顿住,空气里飘着桃花的甜香。
变故来得猝不及防。初夏时,沈砚接到家书,说家中母亲病重,要他即刻返乡。他走得匆忙,只来得及在她窗下留了封信,说待母亲好转便回来,还夹了片晒干的梅花瓣。
林晚守着那封信,从夏等到秋,又等到冬。渡口的雪又下了起来,她依旧抱着琵琶在候船亭等,只是这次肩头没有了松木香的披风。
除夕前一天,雪下得格外大。林晚裹紧棉袄正要回去,却看见渡口的雪地里,有个熟悉的身影正朝她跑来。那人头发上落满了雪,棉袍沾着寒气,手里还拎着个布包,正是她等了半年的沈砚。
“我回来了。”沈砚站在她面前,气息微喘,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母亲已无大碍,我路上走得急,只带了些家乡的糖糕。”
林晚看着他,忽然就红了眼眶。她伸手拂去他发间的雪,就像那年柳堤上拂去柳絮一样。沈砚握住她的手,将暖炉塞进她掌心,轻声说:“以后,我再也不把你一个人留在雪夜里了。”
那天的雪,好像都因为这重逢,变得温柔起来。候船亭里,琵琶声再次响起,伴着温沉的念诗声,飘向远方的雪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