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2009的网络环境还远不如现在这样喧嚣——百度贴吧、天涯社区、人人网占据了绝大部分流量，今天充斥着花式营销的新浪微博还只是个弟弟；网络流行语尚处在初级阶段，一句“咱不差钱”从年头火到年尾，直到今天还掷地有声；网红还未形成批量生产的流水线产业，奶茶妹妹的一张照片就能引爆整个网络……
谁也没能想到，那一年，网络上，全民为之疯狂的消遣，是“偷菜”。
2009年5月，腾讯公司开发并在qq空间推出了一款模拟经营类小游戏——qq农场。玩法十分简单，玩家只需在自己的个人农场中耕种、养殖、销售，必要时给土地浇水、施肥、除虫，就能获得经验和金币。
听上去像是一款无聊到爆，甚至有些“沙雕”的普通游戏。的确，模拟经营类游戏有着先天不足，无法给玩家提供足够的刺激感，时间一长也容易失去新鲜感，当作一时的消遣尚可，但难以长久地留住玩家。那么，究竟是什么让这款游戏拥有了魔力，成为当年的爆款呢？
答案是“偷菜”。
开发者很聪明，抓住了人们乐于不劳而获的微妙心理，并将它在游戏里具象化。“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玩法平淡无奇，但“别人耕耘我来收获”的玩法就清新脱俗了。
任何一个玩过qq农场的人都不得不承认，所有操作中，偷菜是最能刺激自己感官的一种。
当时在上小学的我，唯一可以偷菜的时间是一周一次的微机课。微机课前的那节课，整个班里都蠢蠢欲动，下课铃一响，几十个人就跟脱了缰的野马似的朝机房狂奔——若是跑在了最前面，第一个到达机房按下开机键，免不得要沾沾自喜一阵：这回可以偷个爽。
彼时有关偷菜的各种“骚操作”屡见不鲜：有加无数陌生人的qq只为扩大偷菜目标的；有设置了无数个闹钟记下每一位好友的作物成熟时间，半夜准点爬起来“偷菜”的；甚至还有新闻爆出一员工被解雇，只因为偷了老板的菜……
二
“偷菜”已经演变成了一种精神食粮，男女老少都为之疯狂。
在手机流量贵如金的2009年，能用手机登陆农场“偷菜”的人，都是土豪。
我沾了堂姐的光，用她的滑盖手机收过一次菜。
手机农场不仅费钱，还简陋得很，电脑上景色令人心旷神怡的农场没有了，各色各样的作物统统成了文字，收菜的速度慢得要命，进度条加载了半天才成功。如果非要挑出点好，大概就只剩“一键铲除”和“一键播种”了吧。
用手机偷菜是什么体验？抱歉，我也不知道——由于太费流量，堂姐拒绝了我偷菜的请求。
那时谁的农场等级达到了16级，大家便会羡慕地说“xx的农场都有太阳了，我怎么还只是个月亮”。
好不容易解锁了第一块新土地，心里满满都是成就感。好友的土地全解锁完毕了，甚至全都升级成了红土地或黑土地，便会瞬间化身为柠檬精。
若是得了珍稀作物的种子一定要好好炫耀一番，第一时间种进土里，开了花结了果也舍不得摘。
还没有qq号的同学争先恐后地注册账号，为密码和第一个网名绞尽脑汁，注册后第一件事便是开通qq空间，开启农场。
“扫一扫”还不存在，加好友不那么便捷。同学们为了扩充自己的列表，拿着小本子满班询问qq号。我的号是135开头的，以至于每次说“135”时都会被提醒“是qq不是电话号码”。
我总是会点进我喜欢的那个男孩的农场，看看他种了些什么植物，养了条什么样的狗，偶尔浇水除虫，却从来舍不得“偷”。
一眨眼，居然都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手机功能还不那么强大的年代，真是令人怀念啊。
三
qq农场的成功让腾讯尝到了甜头，后续接着推出了qq牧场、qq餐厅等衍生游戏，形成一条“农产品产业链”。
但qq农场的辉煌并没有得到延续。
不知为何，一夜之间，人们好像不再喜欢“偷菜”了。
没有孩子需要每个月省着零花钱买狗，没有人需要定着闹钟半夜爬起来偷菜，也再没有人追求等级和金币。
知乎上有一个问题：现在还在玩qq农场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回答中的高频词，是“玩单机”，真真应了风靡之时，农场内常见的那句标语——姐种的不是萝卜，是寂寞。
农场的没落并不影响腾讯扩张自己的版图。十年间，腾讯陆续推出了数款游戏，其中不乏全民追捧的“国民级游戏”，腾讯帝国日益强盛。
9012年了，消遣的法子多了去了，想出门了就约人看场电影，不想出门就宅在家里刷一整天剧，打一天农药，甚至吃一天的瓜。
不论是腾讯，还是我们，都不再需要qq农场。
qq农场被时代淘汰是必然的。大批的玩家被更新鲜刺激的游戏吸引，徒留少数几个耕者在农场独自守望。
只是，和今天需要投入大量的时间、精力甚至金钱的网游、手游相比，qq农场就像世外桃源，没有世俗的纷纷扰扰，只有自给自足的怡然自得。
不同于以前的刷经验、刷金币、偷遍列表，后来一直坚持玩qq农场的人，守住的，是一丝当初的单纯和一种历久弥新的情怀。
去年九月，腾讯宣布qq宠物停止运营，引起一大波回忆杀。不舍之余，心里泛起丝丝难过——曾经如何受欢迎的一款游戏，在资本和时代的裹挟面前也没有任何特权。没有流量，就只能等待被彻底放弃的那一天。
理智告诉我，qq农场迟早也会有那么一天。我接受这样的结局——如果换成我是运营方，我可能早就停止运营这款没有前途的游戏了。
只是，我私心里真的希望，这个游戏永远不要下线，即使我不大可能再像从前那样，每天点开农场，收菜、铲除、播种，再去满列表偷菜。
但只要它还在，我就可以偶尔想起，那些有农场相伴的，快乐的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