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之风 山高水长

海的波文

再次教学鲁迅先生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为了发散学生的思维,锻炼语言的表达能力,课堂完全属于“放任自流式”的教学,鼓励学生大胆地畅游在字里行间,通过反复朗读语段,品味语言,再与课前查阅的资料前后勾连,然后七嘴八舌“胡乱”言说自己的发现,一切皆可。

这样的“散乱无章”,竟带给我一种全新的体验,如果说百草园的生活“有自然、有自由、有快乐”的话,那三味书屋就是“有知识、有成长、有快乐”。我们一起从“三味书屋”中品读出一个优秀的寿镜吾老师,这个老师值得热爱、值得怀念,有了他的三味书屋对于鲁迅的成长影响远远胜过了百草园。

且看中国好老师寿镜吾:

一、这是一个有教育情怀的极方正的老师。

寿镜吾何许人也?经学生查阅,寿镜吾为绍兴城内都昌坊人,出生于1849年,名怀鉴,号镜吾,从小热爱读书,热爱学习,在清同治八年(1869)时考中秀才。走入官场之后,对晚清的黑暗深表失望,发誓不再涉途官场,于是辞官回乡继承了祖父和父亲的职业,做起了教书先生。

寿镜吾教书不同于祖父、父亲,他把教书当作是自己毕生的事业,虽然是辞官后不得已的选择,但从后来看,他确是热爱私塾教育这个职业,且有着一腔大情怀,立志培养正直而有担当的学识之士。为了这样的教育目标,这一教就是一辈子,直到80岁高寿去世,前后教书60年,教授的学生、弟子无数,桃李满天下。

说其对教育的情怀有两个确凿的证据:

首先寿镜吾教书不是为了钱财,只为培养不为官僚服务而让自己欣赏的学生。陶行知先生说过教育的最大境界就是培养自己欣赏和崇敬的学生。三味书屋每一季慕名前来报名的人很多很多,但寿镜吾先生只收八名学生,绝不多收一个。对于想前来学习的学生一一面试,不仅有对学生个人素养的考核,更有对学生品德的关注,两样都好的学生方能进入三味书屋跟他学习。即使人再多,到最后依然只有八名学生能入读,严格控制生数,绝对择优因材而施教。文中说:“我不知道为什么家里的人要将我送进书塾里去了,而且还是全城中称为最严厉的书塾。”这里的“严厉”首指的就是在学生选拔上的严格。

其次,先生勇于探索丰富学生知识体系的教育课程。在来三味书屋之前,鲁迅先生曾跟两个老师学习过,一是周玉田,一是周子京,但鲁迅先生均不满意。周玉田是一个和蔼的老人,可是他的教学内容就是历史教材《鉴略》,鲁迅在《五猖会》中也曾提到,“这所谓‘书’,是指我开蒙时候所读的《鉴略》,因为我再没有第二本了。”对于这样的内容,童年的鲁迅连一个字的意思也不懂。后来就去了周子京的学堂,这个周子京,是一个仕途受挫的腐儒,屡试不第,变为呆狂,夜里做着掘藏得宝的美梦,白天上课胡言乱语,信口开河。

相比这两位先生,寿镜吾是一个懂得“开发课程”的老师,他改变传统的教学方法,多方启发学生思路,提高文学修养,选授课文注重文采。“三味书屋”的“三味”一是指教学的内容上:一味是教学经书,如稻梁;一味是教学史书,如肴馔;一味是诸子百家,如调料。从传统的教学体系上,从教育学生的成长上,这无疑是最为全面而先进的了。在教学上根据学情施教,比如给鲁迅加课:“从三言到五言,终于到七言了”,循序渐进。另外,寿镜吾还赋予“三味”别样的含义,他把祖父辈的遗训“布衣暖,菜根香,读书滋味长”,重新赋予它们新的含义:“布衣暖”,即甘做百姓不去做官,“菜根香”即安于粗茶淡饭不慕富贵,“读书滋味长”即认真体味读书的内涵,从而获得人生成长的滋味。这些无疑在鲁迅的心里埋下一颗思想的种子,对其后来的人生起到至关重要的影响。

从此看,寿镜吾先生一辈子心无旁骛,专心治学,这种教育情怀就是在今天依然值得赞美。

  二、这是一个热爱读书的极博学的老师

寿镜吾从小受祖父和父亲的熏陶,饱读诗书,20岁就中了秀才,为官之后的他发现了官场的黑暗和腐朽,这里远远没有他想要的生活,于是愤然辞官,回家坐馆终身授徒,培养自己欣赏的学生。教学之余,以读书自娱,除经史子集外,博览稗官、笔记。

郁达夫先生曾经写过《书塾与学堂——自传之三》,其中有一句对读书姿势的描写 :“他们无论读书背书时,总要把身体东摇西扫,摇动得象一个自鸣钟的摆。”郁达夫说,这种读书背书时摇摆身体的作用与快乐,大约是没有在从前的中国书塾里读过书的人所永不能了解的。

寿镜吾先生的读书姿势莫不如此了吧。且看:

后来,我们的声音便低下去,静下去了,只有他还大声朗读着“铁如意,指挥倜傥,一座皆惊呢~~~ ~~~;金叵罗,颠倒淋漓噫,千杯未醉嗬~~~ ~~~……。

我疑心这是极好的文章,因为读到这里,他总是微笑起来,而且将头仰起,摇着,向后面拗过去,拗过去。

学生甲说,“我们的声音都低下去,静下去了,只有他还大声朗读着”,说明先生读书的时间比学生的长。

学生乙说,“我疑心这是极好的文章”,说明先生对所读的书特别的热爱,而且他读书的样子无形之中给学生很大的影响。

学生丙说,“他总是微笑起来,而且将头仰起,摇着,向后拗过去,拗过去”,说明先生特别享受读书的内容和读书的感受,至少他读书时是快乐的。

学生丁说,先生应该是经常这样读书的,你看这句:“先生读书入神的时候,于我们是很相宜的”,学生在下面可以做戏、画画了,先生都不知道,或者是装作不知道。

……

在学生面前如此痴迷、如此大声地朗读,就是在今天也是一个极好的榜样了吧,今天,我们有多少老师能做到像寿镜吾先生这样如此投入、如此享受地去读书呢。这渊博的宿儒值得我们好好学习。

三、这是一个严“礼”而爱生的极质朴的老师

如果说三味书屋里有点封建思想苟延残喘的话,那就是匾下面的那幅画,画上的那只伏在古树下的很肥大的梅花鹿。梅花鹿与“梅花榜”有一定联系,清代时,在鲁迅的家乡绍兴一带,科举考试取录名单发榜时写成“梅花榜”的样子,就是把第50名到第1名的人的名字编织成圆形的梅花图案,单单是这样也很美好,但是“树下有鹿”寄予的是“书下有禄”的意思,读书的目的是考科举,考科举的真正目的在于做大官,得高薪。

不过,寿镜吾先生坐馆之后,这副画最初的用义就应该不复存在了,因为先生不为封建科举而教书,辞官之后的他极力反对自己的学生和孩子靠考科举赢得功名。所以,这个匾应该是对学生的一种无字的劝勉,是对读书的一种含蓄的祝福。

先生注重培养学生的礼节意识,你看,“没有孔子牌位,我们便对着那匾和鹿行礼。第一次算是拜孔子,第二次算是拜先生。”

用严格的“礼节”拜孔子、拜先生,就是教会学生要心怀敬畏,要尊师重教、知书达理。

宋濂在《送东阳马生序》里也写到:“先达德隆望尊,门人弟子填其室,未尝稍降辞色。余立侍左右,援疑质理,俯身倾耳以请;或遇其叱咄,色愈恭,礼愈至,不敢出一言以复;俟其欣悦,则又请焉。”

相比今天教师的地位,还是觉得这样的礼节教育是有必要的,严格的“礼义” 约束并不等于老师对学生没有爱、没有赏识。

看,第二遍行礼时,先生是在一旁和蔼的答礼,是和蔼的答礼。先生手里有一把戒尺,但是不常用,也有罚跪的规则,但是也不常用。顶多就是大喊一声:读书。

不仅如此,先生对学生的爱真纯、质朴。

有一次,鲁迅上课闷闷不乐,先生便询问缘由,原来是重病的父亲需要三年前的陈仓米作药引治病,一时找不到。寿镜吾先生三天后找到了亲自背着米送到鲁迅的家里 。

六年的三味书屋生活,从知识的熏陶到人格的影响,寿镜吾带给鲁迅的影响太大太大了。所以,对于寿镜吾老师,鲁迅的心里写满了感激和怀念,后来,无论是从南京水师学堂还是从日本归来,只要回乡必去看望寿镜吾老师。

1926年,鲁迅写下《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时,寿镜吾先生77岁,健在。这字里行间哪里有谴责?哪里有埋怨?想想原来的教学参考书到底是怎么解读到寿镜吾先生的“迂腐”和“愚钝”呢?!这是一位多么方正、质朴、博学的好老师啊!

记得朱永新教授曾说:“孩子早期的经验对人生成长非常重要。当他们成人以后,他们是用孩提时代所获得的东西为根基,继续去构建内心的成人世界。”

从这一点上说,寿镜吾先生是伟大的,他为我们培养了鲁迅这个响彻中国大地的文学家、思想家和革命家。

“云上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

谨以这样的思考献给值得我们好好学习的寿镜吾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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