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逝者的谎言
第二十五节:再陷抑郁
夏槿华给老七的杯子倒入了四分红酒,递回老七手上。
老七接过酒杯,晃一晃,看一看,继续讲辰尘的事情。
其实到了黑桃K之后,辰尘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一个人独立生活,第一次要为油盐酱醋,日常起居等破事烦恼。孙田莞作为黑桃K的行政大主管,对辰尘公事上的各种流程手续细心指导。作为苞林坡的先来居民,对辰尘生活上的各种需求技能耐心教学。虽然她对包括林远在内大部分的同事都是这样,但是对于辰尘来说,孙田莞是辰尘在工作生活上一个重要的依靠。大姐姐的形象让辰尘慢慢卸下防备。几乎大小心事,所有对别人难以启齿的苦涩,烦恼,抑郁辰尘都会毫不隐藏地跟孙田莞诉说,甚至连鬼鬼和正在学习三壬的事情也没有避讳。辰尘对孙田莞工作生活上的依靠也渐渐过度到心灵上的依靠。
这个时候的孙田莞不只承接鬼鬼作为辰尘心灵依靠者的角色,而且因为她是一个有血有肉,碰的见摸得到有温度的人,所以能把角色演得更饱满。孙田莞对于辰尘来说甚至不只是被依靠者,而是被依赖者。
当时对孙田莞每一丝的感情变化,辰尘都是知道的。与孙田莞之间发生过的每一件事情,辰尘都记得清清楚楚。在他临去世之前,给孙田莞写的那份两万字的长信中,事无巨细,叙述了他们两个人共同经历的一切事情,甚至包括在路上相遇时一个礼貌性的招呼。鬼鬼劝过,辰尘也知道这种依赖不应该,但在自己无法自拔时只能任岁月静好,安心学习奇门之术。
天意真是一位事件策划能力登峰造极的大师,在辰尘成功掌握奇门遁甲最后一个局之后,子英的名字出现了。
辰尘第一次知道子英是从林远处听来的,林远当时很高兴地宣布黑桃K高龄大姐孙田莞脱单了,大姐夫名字叫子英。这个消息对辰尘来说无疑是一个威力巨大的深海炸弹,突然在辰尘大脑里炸开。虽然这并不意味着孙田莞离开辰尘的时间就要到来,但是辰尘自己很清楚,从继承了怪老头的衣钵起,就注定会一生孤独。他也希望孙田莞能够找到自己的幸福,总之他不能一直依赖在孙田莞身边。但这些没用,子英的出现让辰尘深陷孙田莞终将会离去的焦虑之中无法挣脱。
想要解释整理清楚一个陷入抑郁症的人的心理逻辑,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当事者难,旁观者更难,当下难,过后也难。如果上面这一段我说得太绕或者你们无法理解的话,我大致概括一下。
辰尘理性上认为必须脱离孙田莞,但是无法抑制依赖孙田莞的欲望。这种欲望就像毒瘾一样,折磨着辰尘的意志,消耗着辰尘精力,让辰尘无法自控,焦虑、愤怒、沮丧、嫉妒各种负面情绪急遽喷发。为了控制这些负面情绪,不在公共场合举止失常,辰尘极力压制,用力过猛,导致抑郁症发作。
抑郁症发作期间,辰尘刻意疏远孙田莞,恰好这个时间温斯语加入黑桃K。温斯语第一次参加工作,初出社会,很多事情不懂,林远拜托辰尘对她多照顾。辰尘对初出茅庐的温斯语照顾,就像一开始孙田莞对辰尘的照顾一样。温斯语的出现算是转移了辰尘一些注意力,可以说是给辰尘注入了一针止痛剂,才让辰尘没有像第一次那样彻底崩盘。
其实温斯语作为林远的妹妹,是林远介绍进黑桃K的,为什么后来是辰尘在照顾她的呢?这些我想还是林远来说会更清楚。
“可以吗?林远”老七问林远。
突然被老七点名,林远错愕地往后退一下,迅速站起来:“可以。”
林远的反应有些狼狈,蔡梓萱被逗得一笑。这一笑,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蔡梓萱笑声骤然停下,脸露尴尬,不知所措。
老七安慰道:“没事没事,好笑就笑出来,大家别那么紧张。”
“那我说了。”
林远手掌揉了揉胸口,开始讲:
第一,我跟黑桃K大部分同事不一样,我本来就是骆城人,所以我并不住大学城;第二,斯语刚来那的时候,黑桃K在康都建立了新的分公司,我负责商务这部分的,经常要两边跑,没时间,所以我拜托了田莞姐和辰尘帮我多照看斯语;第三,也是最重要的,那段时间黑桃K发展遇到瓶颈了,压力全压在我们商务部来,我已经被压得喘不过气来,自己都搞不定,真的是没有精力可以管斯语了。
说实在那段时间我真的压力很大,业绩上不来,收入不见涨,当时我欠了一大笔钱你们是知道的,我内心也很焦急。如果是平时,有辰尘这个兄弟在身边,我会安心点,辰尘总会帮我除忧解惑,但我找辰尘的时候,他告诉我,这次他自己都搞不定,帮不了我,只是提醒我,我可能已经神经衰弱。那我有什么办法,我只能找田莞姐倾述了,辰尘跟田莞姐表白的事情,也是田莞姐跟我说的。
斯语和辰尘后来为什么走得那么近,其实我也不知道。不过我觉得,拜托田莞姐和辰尘帮忙照顾斯语就是多余的,斯语一到公司,不知道吸引了多少男同事想要照顾她。
“呵呵呵,温斯语年轻时虽然谈不上艳若桃李,也小有风姿,刚到黑桃K时那楚楚可怜的样貌,自然让许多小男孩产生护花之心,谁都不知她内里是藏着泼辣的性子。”
能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调侃的话的人只有老七,他看上去是在场所有人中最轻松的。
“我哪里泼辣了?”温斯语将手中的高脚杯敲到地面急问,好在敲的力道不大,只发出一声亮响。
老七对温斯语杨了一下眉毛:“不用我解释了吧!”
温斯语马上发现不对劲,自己的行为出卖了自己,尴尬一笑。
“那你说说,林远是怎么向田莞姐倾述的?”老七说。
“林远他……田莞姐尸骨未寒,我们就在这议论她,好么?”
“不好,你不说,那就我来说咯。”
“我偏不让你说。”
老七伸手做一个请的动作,温斯语换了一个轻松的坐姿,开始说:
“林远是怎么向田莞姐倾述的我就不清楚了,这种比较私人的东西,肯定不是我们外人能看到的。我们看到的是林远和田莞姐看电影、牵手、偎依、互送礼物。你说说,你看到两个人这样的时候,会觉得他们是什么关系?”
林远欲起身回答,膝盖被温斯语按住,温斯语看着旁边的林远继续说:
“我还不了解你吗?你从来都是不会节制的人,笑得最开心的是你,哭得最伤心的也是你,你对一个人好的时候总是容易超出界限,别人对你好的时候更容易超出界限。辰尘不了解你吗?他当然也知道你是一种怎样的人。”
“斯语,你也别挖苦林远,接下来还是我继续讲!”
这一次面对温斯语的质问,林远明显没有上次在孙田莞家时那样激动了。但温斯语这么问答下去,可能又不知会将话题带偏,所以老七打断温斯语的话,继续讲辰尘的往事。
在座的各位有谁不了解谁的,当然除了辰尘和袁坤,他们发起病来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在想些什么。辰尘很了解林远,他烦恼了,累了,就像个小孩一样,会偎依,拥抱别人,而那段时间恰好是孙田莞。可就是这段时间,也是辰尘最软弱,最需要抚慰拥抱的时候。当时身边仅有的两个他可以倾诉,可以拥抱的人,却给不了他帮忙。更让辰尘辛苦的是,他嫉妒林远,林远对孙田莞左一个姐,右一个姐地叫,叫得辰尘嫉妒。而且你们,包括辰尘自己在内都没有想到的是,他也嫉妒孙田莞。孙田莞对林远的各种关爱,送礼也让辰尘嫉妒,因为原本在黑桃K给林远肩膀的是辰尘。
辰尘尝试放任,发泄,强忍来摆脱这种嫉妒,但收效甚微。嫉妒所产生的自罪、沮丧,抑制着辰尘的活动意志,辰尘每一个举动都异常艰难。如果常人说一句话要用一分的力气,那么这个时候的辰尘说同样一句话就要使用七分的力气。
最严重的两天已经彻底陷入抑郁症最显现的抑郁性木僵状态,也就是我们常见抑郁症不语,不动,不食的状态。当时你们谁都不知道辰尘的情况,因为辰尘是一个人在外面居住的,如果不是房东月底收房租粗暴地进入辰尘出租屋,辰尘也不知道自己还要在床上躺多久。
勉强撑起来交了房租,狂喝一瓶半的矿泉水后,辰尘才算缓过气来,给没电的手机插上电。开机时看到二十三个未接电话,还在欣慰有人记得自己,然而打开通话记录却发现二十三个未接电话只是两个人打来的,一个是房东,打了十七个,最近六个,是丁山。辰尘回拨给丁山,刚一接通,电话那边就传来丁山的声音:喂,辰尘,坤哥又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