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再提起,你应该不记得十年前青涩如此的我了。那些说过的话,犯过的错,做过的事,于你而言不过是一年又一年的老生常谈。你所做的不过是鼓励和关怀,我却要用那段时间所有的有运气来遇见你。遇见了你,才有了现在的我。
我的小学是在农村念的,每个年级一个班,高年级的主课老师兼带了低年级的所有课程。村里人个个都知根知底,学校的校长认识班上每个同学的父母,那时我们对学习成绩都是懵懵懂懂,只知道老师对谁好,谁就是今年的三好学生。直到看到六年级的成绩单,我才知道自己原来是班上数一数二的学生。
自此,我重新摆正了自己的学习位置,努力坚持着成为“数一数二”的人。
也许,如果不知道自己在班上的学习排名,我永远也不会奔着数一数二的成绩去努力。
正确认识自己,才能正确评价自己,才能正确展现自己,甚至能做得更好。这个道理,是我初入职场,我的主任告诉我的。
十年前的盛夏,我到单位分配的地方上班,离家半百公里,算不上背井离乡,但内心不免有初入职场的忐忑和恐惧。那时我拉着家里仅有的军绿色行李箱,上面绑着一床棉被和一卷席子,风尘仆仆地赶到单位。因为其他的异地女同事比我早到,她们已经找好了同租的伴儿,所以当单位领导问起新员工是否解决住宿问题的时候,大家表示都已经安顿好,可以直接进入工作状态。
为了避免成为上班第一天就拖后腿的人,也为了显得自己很好地融入集体,我选择了默认。很快工作时间和工作任务都安排好了,缓冲时间是没有的,白天我要上班,晚上就暂住在附近的宾馆。乡镇路边的宾馆,更像是简易的招待所,设施老,隔音差,人员杂,每天晚上伴随我入眠的,是隔壁房间的电视声和门缝不停有小纸片塞进来的刷刷声。我只能每天下了班联系中介看房选房,草草地定下了住处。有天在单位吃午饭的时候,房东又联系我,告诉我今天必须要签租房合同了,而我那几日需要新员工培训,日日晚归,签合同的时间也一拖再拖。正当我左右为难的时候,我的主任经过,无意间听到了我们的对话。
“有事儿就说,培训请假就行。”
事后主任寻了个机会和我聊天,知道了我生活中的难处。群租房租客冗杂,一栋房被隔出了几十间所谓的单身公寓,租住的人似乎都过着日夜颠倒的生活,早上我从未和所谓的邻居打过照面,晚上下班回来窗户也都是漆黑一片。为此,主任特别留意了单位里的宿舍,一有空间就让我立刻打申请住宿舍。虽说单位宿舍陈年老旧,硬件简陋,但贵在安全。
“有困难就说,解决了就行。”
主任如是说。
工作第一年的深秋,温度还未到寒冷的时候,迎来了当年的第一个大雾天。每个工作日的前一天晚上,我都会检查第二天早晨的两个闹铃,第一个响起的时候起床,第二个响起的时候出门。但那天早上,我的手机静悄悄的。当我攥着牛奶面包跑出房间的时候,我看了下时间,这个点原本应该在空荡的公交车里坐着了。让我更惊愕的事,浓厚的大雾已经把马路对面的公交站台淹没了,我摸索着穿过马路,在潮湿的空气里等着那路公交,完全没有想到如此的大雾天,公交车是会停运的。眼看着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我才意识每天提早到单位的预留时间已经消耗完了。随着手机上数字的变化,我开始慌张,终于意识到,公交是等不到了。十年前,没有网约车,没有共享单车,我只能一边往单位的方向疾走,一边不停地回头看是否有空的出租出驶过。每次听到发动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都会期盼地回头,眯起眼看到雾气因为汽车穿过而留下一片凹陷,转眼又被填满。我不知道去单位最近的步行路线,甚至担心自己会在这个还未熟悉的小镇迷失。我只能顺着记忆里每天公交车的报站名称快步行走。每次回忆起这个汗流浃背的大雾清晨,我总觉的老天肯定是把我近期全部的坏运气一股脑给了我。白色浓雾从四面八方而来,涌进大脑,把那里也变得一片空白。路上鲜有行人,以往走在路边,总有人力三轮车从后面吆喝生意,那天却也未看到一辆。我从疾走变为慢跑,从呼吸急促变为大口喘气,当我终于看到单位敞开的大门而放慢脚步的时候,后背已经湿漉漉一片了,秋裤紧紧缠绕在双腿,额头和鼻尖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我踌躇着是该把早上的全部倒霉经历作为迟到那么久的解释,还是直接承认迟到的错误。我缓缓走进单位,主任握着电话抬眼看到我:
“怎么不接电话呢?”
语气里有明显的责备之意。
但大概是我的神情太过慌乱,她的语气立马就软了下来:
“想通知你天气比较恶劣,交通都受阻了,晚点来单位也没关系。”
主任说完,随手抽了纸巾递给我抹汗:
“以后遇到特殊情况,记得提前和我说一声,安全第一。”
这时候我才冒出来一连串的问题,手机无缘由罢工,脑袋也无缘由罢工了吗?思来想去,我还是把早上的状况细细和主任说了一下。她拍拍我的肩膀,狠狠把这恼人的天气数落了一遍,让我安心上班。
上班一段时间后,我发现了单位的文案平台,就试着写写弄弄,打发打发一个人在出租屋的无聊时光。有天下班后主任盯着电脑看了半天,转头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想法这么多,写出来看到的人太少了,还是得多说说。说出来,才能有更多的人知道啊。”
每年的的12月底,是单位最忙碌的时候,年终决算,是大事。华灯初上时,同事们一起吃了跨年饭,之后便陆陆续续回家了。等到偌大的厅堂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她神秘地告诉我,每年今天的仪式才真正开始。那晚,我们一起烫了头发,吃了火热的酸菜鱼,聊过了一整年,发现彼此可以如此少女和健谈。12点的指针重合,屋外烟花爆竹响成一片,她抬高了嗓门和其他人互报平安,说今年陪她的是个特别内秀的小姑娘,啥业务一教就会,从不抱怨,一定要好好培养。
后来的工作中,我真的啥业务一教就会,任劳任怨,敢于说出自己的想法,也敢于说“不”。
我知道自己从来不是个自信的人,也不是我曾经主任所说的特别优秀的人。但我愿意努力成为她口中的人,成为更好的自己。
入职十年之际,就想起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