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的老槐树又落了一层花,阿棠蹲在青石板上捡花瓣时,总能听见三楼的窗户里飘出断断续续的钢琴声。
那声音像被风吹皱的溪水,时而湍急时而轻缓,与巷子里卖糖人的吆喝、自行车的叮铃,揉成了傍晚最寻常的背景音。
邻居们却总说,三楼的林先生是个怪人。三十出头的年纪,既不上班也不社交,每天抱着架旧钢琴弹到深夜。
有人见过他雨天撑着伞在江边走,脚步跟着无形的节拍,时而快时而慢,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好好的人,怎么就魔怔了?”楼下的张婶摇着蒲扇,语气里满是惋惜。
阿棠却懂。
她小时候学过五年芭蕾,每次踮起脚尖旋转时,总能看见天花板上浮动着细碎的光,像撒了一把星星。
那时妈妈总说她“跳傻了”,直到后来她放弃舞蹈,那些光才渐渐消失。
如今听见林先生的琴声,她指尖总会不自觉地跟着节奏轻叩石板,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能看见星光的舞蹈室。
有天暴雨突至,阿棠抱着捡来的花瓣往家跑,路过三楼时,琴声突然停了。
她抬头,看见林先生正站在窗边,手里拿着一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里的女孩穿着芭蕾舞裙,踮着脚尖,笑容比阳光还灿烂。
“那是我妹妹,”林先生突然开口,声音像琴键上的低音区,“她以前总说,钢琴声能帮她找到跳舞的节奏。”
阿棠这才知道,林先生的妹妹曾是个极有天赋的舞者,却在一场车祸中失去了双腿。
从那以后,林先生便辞了工作,守着妹妹留下的钢琴,每天弹她最喜欢的曲子。
那些在旁人听来杂乱的旋律,藏着他对妹妹的思念,也藏着一个舞者未完成的梦想。
后来巷子里新开了家花店,阿棠去帮忙打理。
有天林先生来买花,挑了一束白色的铃兰。
“我妹妹以前跳《天鹅湖》时,总说铃兰像小天鹅的翅膀。”
他说着,指尖轻轻拂过花瓣,眼神温柔得像在抚摸易碎的月光。
那天傍晚,钢琴声里多了一段新的旋律,舒缓又温暖。
阿棠坐在花店门口,看着夕阳把云朵染成粉色,突然站起身,学着记忆里的样子,轻轻踮起了脚尖。
风卷起地上的花瓣,绕着她的脚踝打转,她仿佛又看见天花板上的星光,比从前更亮了些。
其实从来没有什么“怪人”,不过是每个人心里都藏着一首别人听不见的歌。
有人把它写成诗,有人把它跳成舞,有人把它弹成曲。
那些在旁人看来难以理解的坚持,不过是在自己的世界里,认真地跳完一支独舞。
就像老槐树下的花,不管有没有人欣赏,都会顺着自己的节奏,一季一季地开,一岁一岁地落。
夜色渐浓,钢琴声还在继续。
阿棠把捡来的花瓣夹进书里,忽然明白,那些不被理解的执着,从来都不是疯癫,而是心曲自渡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