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温带湿热的气候让南山的竹子长的很茂盛,又粗又长,风吹过竹林,带来一股初夏的汗味。
太阳还没有出来,他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竹林中,本想在日出之前锄完自己的地,现在看来,那几乎是不可完成的任务了。他太累了,他本就不是侍弄庄稼的能手。
比起喝酒,锄地根本就是一种折磨。可是,现在,瓶已空,人未醉。他摸了摸了干裂的嘴唇,轻轻地的嘟囔了一句,没有人听明白,当然也没有听。
南山下,只有他一个人还在劳作。
在那个信奉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的时代,只有他一个人,狗一样地蹲在自己那片毛也长不出来的破地上,种着豆子,或者说,是种着草。
他的手上已经磨出了老茧,生活的磨难使他早已不再理会这个世界的变迁。“不知有汉,无论魏晋”,仿佛是他对自己时代最无力的抗争。
可是,谁又能理解,是生活在磨练着他,还是他在磨练着生活?没有人能够给出答案,甚至是他自己。
东篱下的雏菊,在阳光下散发出耀眼的金色光芒,却无法打动他有如古井般的心。他的眼中只有自己的豆苗,就如他可爱的孩子们,是这个世界上的唯一。
他又一次摸摸了自己干裂的嘴唇,仿佛听到一句刺耳的骂声——溪狗!
声音穿过初夏闷热的空气,针一般直刺他的耳膜,一下子就击中了他內心深处的卑微。他直起早已累得发酸的腰,想用最犀利的语言给予回击,却发现一切的反抗都是那样的苍白与无力。 他觉得自己没有必要生气,从他选择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那天开始,他就已经不再生气了,在世人鄙夷的漠视下,他轻轻地折下那支雏菊,悠然地吟道:“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雏菊在夏日的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他眼神有些迷离,谁也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不可否认,在他的时代,他始终都是被鄙视的对象,即使他的祖先纵横江南时,也一直是被鄙视的。
但现在,没有人再敢鄙视他。
他的破衣服在夏日的微风中轻轻地摆动着,就连他那不算浓密的胡须也給了那个特殊的进代当头一棒。他的心底在无声地呐喊,那是震撼心灵的呐喊,虽没有声音,却隔着千百年,让后世的诗人感到一阵又一阵的眩晕。
他收起自己的锄具,转身离开,留给那个时代一个孤傲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