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青宸
我拒绝吃狗肉，甚至是和狗肉有关的任何食品，哪怕只是用煮过狗肉的汤煮熟的鸡蛋（“狗鸡蛋”），我也拒绝，全身上下十万八千个毛孔全部拒绝。
所以，我想做个梦变成的狗当然不能在广西玉林，也不能在人群闹市，这样只能成为别人嘴里的美味佳肴。
我要出现在一块大草地上。
1
十四岁那年，家里来了一个小客人。
当时，姐姐的老板说想要一只狗可以看家。而我家在农村，家里养狗的人家并不少。在某一天夜里，老爸便从一个纸盒子里抱出来了一个毛茸茸的小生命。老人家说，畜生就是要管管的，多管多骂他们就会听话。于是，那一个小生命被一根绳子系在了衣柜的脚下，左右前后，一米方圆就是他所有的世界。
我们给他取了个名字，叫“乐乐”，忘记是出于什么原因了，可能是为了让她开心一点，亦或者是希望他能让我们开心一点。
也许是当时的我被山山水水的气息养育长大，觉得被拘禁在那么小的范围内是惨无人道的吧。所以，每天早上当他用爪子挠门要到外面去“解手”时，我总在心里暗暗庆幸，乐乐又能出去转转了。可是，我却一次都没有牵着他的绳子，带他走过田边的田塍，池塘边的小道，没有和他一起在早晨的第一缕阳光中踱步于回家的路上。如果有的话，不知道我们的影子会不会重合在一起。
乐乐终于听话了，可以自己找地方解决自己的事情，没人的时候会蹲在门口四处张望，不用绳子也不会满世界地乱跑。也许，在他的眼里，世界就是这个几十平米的房子吧，所以幸福满满的。
后来，一直到姐姐工作调回到杭州，那传说中的老板，乐乐原本的主人，也没有出现过。于是，乐乐便留在了家里。忘了当时自己知道这个消息时心里是否有过一丝丝的高兴，但我想，肯定是有的，不然后来的我怎么会难过。
2
每次老爸给乐乐倒饭的时候总是嘀咕，养你有啥用，又不用你看门看家，吃的比一个人还都多。我听着，也就笑笑。但他终究正式地成为了我家的一员。老爸起床第一件事就是“走走走，出去撒尿。这么早挠门，还让不让人睡觉。”老妈睡觉前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在黑暗里问一句，“哎呀，我忘了把早上拿出来的那件破衣服放回乐乐的窝里了。”
当时我住校，一个星期回一次家。不知道动物的计时方法是什么，只知道每个星期五下午回到村口时，一定能看到一个“摇尾乞怜”的小家伙。我问老爸，说乐乐是每天那个时候都出去等呢还是就周五我回去的时候在那等。老爸说他也不知道。
好吧，不知道就不知道吧。“乐乐，过来。”
为了让乐乐能够接受“乐乐”这个名字，我没事就叫一声“乐乐”，然后摸着他的头，从头到背后顺着摸着毛发。因为别人说，狗和猫都非常喜欢别人这么摸他们。从头顶开始，轻轻地摸，像是梳头一样，从头到尾。我要让他知道，听到乐乐，你就要过来，然后就可以享受到别人爱你的抚摸。因为那是别人对我们的呼唤。
不知道在他们世界里，两只狗决定在一起时，会不会有长辈站在边上，汪汪地叫，好像在说着：“一梳梳到头，二梳梳到底，三梳白发齐眉，四梳子孙满堂。”
3
十五岁，高一的那个中秋。乐乐算算时间应该在家里差不多快两年了。
中秋放假回到家的我看着电视，门外和老爸在同一个石料加工厂上班的同事Y隔着窗户朝我扔了个月饼。“倏——”在空中抛了个弧线直往我这来。我伸手，月饼还没接住，就听见一声“奥！”
忘记去接就在面前的月饼，只看到乐乐咬在了Y的腿上，被老爸一脚踹开，然后退后一点，站在我和Y之间，龇牙咧嘴地看着Y，嘴里发着“呼呼”的声音，像是一口痰在喉咙里随着呼吸上上下下。但这，是他们对眼前敌人的警告。
“奇怪诶，又不是不认识你，今天怎么会咬你呢？”老爸纳闷地说。
“我也觉得奇怪，以前不都是往我脚上蹭的吗？”Y也很奇怪。
这时，边上有个伯母顺道路过，就问发生什么事了。听了老爸的话，她点点头朝着Y说，“可能，它是以为你在拿东西砸他。”
听了这话，Y和老爸都点点头，“对了对了，那就对了，没想到，这狗东西还这么忠心。”
此时的我蹲在乐乐的边上，把背上被踢歪的毛轻轻地捋直，还自言自语，“乐乐，痛不痛？不要怕痛啊，没事没事的啊。”早已经忘了身后还有一个月饼摔在地上。
那时候我好心疼，我看不了老爸老妈对乐乐的踹和打，虽然他们只是雷声大雨点小的示意，但我还是看不了。我每次都和他们唱反调，叫声“乐乐”，唤过来，然后蹲下去揉揉被打或被踢的地方。都是生命，都是孩子，又有什么区别。只是因为他一个人在外，和人一样，总是被外界群体格格不入地伤害。我们希望独自在外流浪时，能有人呵护一下并不深的伤口，在身边陪陪自己，他们肯定也一样。
4
有一次乐乐不知为何大叫，老妈便凶他，“叫什么叫，啊。叫你不要叫还叫。”
可怜的乐乐果真不再叫唤了，却低声“咿唔”了好久。老妈可能是看着心疼了，走到乐乐边上说，“好了好了，又不是骂你。以后不要这么乱叫了，知不知道？知道了就好啊，走吧。”一连串说了那么多，也不管乐乐是啥反应。
我很奇怪，“老妈，你说这么多，他听不听得懂啊。”
老妈把衣服整了整，“怎么会听不懂，这畜生其实聪明的不得了。”
“我去山上采茶的时候，有几天时间比较紧，十一点半了也还没回来。平时这个点已经回家做饭了。也许是乐乐知道时间到了，就一直到我脚边来蹭，还咬着我的裤脚使劲往回去的路上拽。我说‘我不回去啦，事情还没做完，你如果要回去的话你就先回去吧。’然后他就真的自己沿着来的那条路回去了。
“等了一会，到12点多了，茶叶没采完，我就想先回去吧，再不回去乐乐就真的要饿了。在我收拾东西准备走了的时候，乐乐又沿着那条路回来了。我以为他是回去了但没吃到什么东西，就又回来找我让我回去烧午饭，便带着他一路小跑地往回赶。
“回到家做好饭，碰到你伯母，她说见我不在家就给乐乐盛了一碗饭。我才知道，原来他是已经吃过饭了，急匆匆地跑来山上找我陪我来了。
“你说说看，他是不是聪明的不得了。那次过后如果我在山上干活，就不管他了，总是让他自己先回去。他有时候也不走，就一直趴在两只脚上，趴到我答应带他回去为止。”
我赞叹了一句，“怎么会这么聪明！”
乐乐在前面疯狂地跑着，不知道过去未来般地狂奔着。
5
过年姨夫来拜年时偶然提起说，自己想找只狗去帮忙看仓库。不知道言外之意是什么，只知道过完年没几个月，乐乐就不见了。
我问老爸说“乐乐呢？”
然后，我就在几个星期内听到了无数种关于狗的悲惨结果，似乎这个世界上有狗这一种生物的存在，就是为了让人学会忍受残忍。
外地打工的人看到狗就会拿根棍子从后面上去把狗打死，然后拿回住的地方煮狗肉。
城市里面车太多，有人开着车直接撞死过狗，那狗被撞的血肉模糊，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就只有嘴边在往外冒血泡。
某某人家有一条看门的狗有一次追小偷出去，然后家里的人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它。
……
我在种种007的版本中，慢慢地在时光里面匍匐前进。
我知道，我再也看不到乐乐了。再也不会有在桥头摇尾乞怜地等着我的身影了，再也不会有趴在双脚上的温度了，再也不会有扔个月饼就冲上去拼命的场面了。再也不会有了。
我只希望，我所听到的那么多种版本没有一个是真的，就算是真的也不要发生在他的身上。就算要离开，也请上帝给他一个最舒服的方式。
尾声
**我想做一个梦。梦里的乐乐身躯巍峨挺拔，目光炯炯有神，四肢矫健有力，在一个美丽的大草原上站着。在他的对面有另外一只干净娟丽，可爱安静的狗。他们遥遥相望，慢慢走近对方。
这时候的我站在边上汪汪地叫，好像在说，“一梳梳到头，二梳梳到底，三梳白发齐眉，四梳子孙满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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