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婆

文/水灵儿

(一)

五婆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也没人提及过。从小我们只管她叫五婆，管她丈夫叫五爷。

小时候那会儿我们住在一个很大的四合院里，这个院子里住了七八家子人。

时常听母亲说起她第一次进这四合院时，惊呆了。前庭房，后楼房。那阔气的样子，她可是从来没见过。

其实母亲嫁进时，这个家族已经衰落了。母亲也是听奶奶说，爷爷年轻时在桐城开煤矿，那可是有头有脸的富人。四合院那会儿才是富丽堂皇，光彩夺目。只可惜爷爷英年早逝，不到四十就去世了，从此家族就开始衰落了。

从我记事起，没见过母亲嘴里说的前庭房，后楼房。只记得这四合院住了好几家人。有的是父亲的兄弟，有的是爷爷兄弟的后人，还有的是爷爷的爷爷的兄弟的后人。

五婆就住在前院，我也搞不清楚她到底是谁的后人。她只有一女，我时常叫她梅姑姑。梅姑姑比我大十几岁，长得也算清秀。那会儿她可是这个四合院里唯一上过高中的女子，于是我就特别喜欢和她说话。总觉得她说话比别人有水平。

 母亲告诉我，其实五婆还有过一个儿子，七八岁时不小心掉井里给淹死了。五婆受了些刺激后，整天烧香拜神，说自己顶着神，是送子娘娘。从此村里人都叫她神婆。

那时不懂这是封建迷信，只觉得五婆很神秘。经常有人来找五婆，说是求子的。五婆就会取出她那一套家当，开始烧香拜佛，嘴里念念有词。然后用纸包一点香灰，让来人回去用水冲服。到底最后有没有求到一儿半女，我已不记得了。

五婆还有个本事，那就是给人招魂。据说要是有人猛的被吓一跳的话，魂就会丢了。

我倒是见过一次五婆给人招魂。那是隔壁家七婶的小女儿，说是在门口土墙旁边玩儿，突然墙上就砸下了一大块土疙瘩。此女受了惊吓，回到家后就不断发烧，并说胡话。于是七婶就来找五婆。

五婆拿了一个盛满水的碗，和一双筷子。从那个头疙瘩砸下来的地方，一边走一边烧着烧纸，边烧边给火上吐着碗里的水，吐一下嘴里喊一下七婶小女儿的名字。最后，她把筷子竖放在碗里，筷子竟然好像被固定住了一样，不用手扶也能立起来。这时五婆就用筷子蘸一下碗里的水，然后撒在七婶小女儿的头上。说也奇怪，不一会儿此女就不说胡话了，烧也慢慢退了。

 (二)

其实我并不喜欢五婆。因为我们家房子在后院，她家的在前院，而我每次回家都要经过她的门前。她就会用恶狠狠的眼神盯着我，吓得我落荒而逃。

每每我跟母亲提及此事时，母亲总是骂我，小妮子胡说八道，你五婆人心底好，怎么可能会有那种眼神。母亲的责备更让我讨厌起了五婆。不过后来哥哥姐姐也告诉母亲，五婆确实很讨厌我们，经常会用憎恨的目光看我们。母亲说，也许五婆痛失儿子对她打击太大，所以不爱看别人家的孩子吧。母亲不让我们记恨她，便让父亲在侧墙开了个门，从此我们就走侧门，不再经过前院了。

五婆给她女儿招了一个上门女婿，小伙子除了个子矮了一点，人倒也端正。平时干活利利索索，见人也乐呵呵的。一开始一家人相处倒也融洽。

后来五婆年纪慢慢大了，村里也没人再信送子娘娘了。没有孩子的人家都奔医院去治病了。五婆没有了干事，她女儿的脸就拉下来了。偶尔一次，我竟碰见了她女儿看她的眼神，就像五婆以前看我们的眼神一样，充满憎恨与厌恶。

后来我们家搬出了老宅子，所以也不再和她们有交集。以后发生的事，都是母亲告诉我的。

五婆眼神慢慢不好使了，经常做饭会把头发弄饭里，时不时的就把碗打碎。常常会受到她女儿的冷言冷语。

五爷是一个性格倔强的人，受不了她女儿的白眼，结果一气之下给病倒了。

她女儿也根本不给五爷请医生，吃喝拉撒就让五婆伺候着。五婆厌恶极了五爷，从不给他吃饱，动不动就拳打脚踢的。听母亲说最最过分的是，五婆每天晚上不让五爷上炕，而是让他跪在地上。

五爷这种日子没有太长久就去世了。五婆的眼睛也越来越差，她女儿也当然不会给她看。村里人时常说是她的心太恶毒了，眼睛也就瞎了。

没有五爷的日子，五婆的日子其实更不好过了。五婆原本以为她帮女儿除去了这个拖累，女儿应该会对她好一点。谁知，有五爷时，他们还觉得五婆有点作用，至少他们不用去管五爷。如今五爷没了，倒显得这个瞎婆子是多余的了。而且五婆是怎样对待五爷的，他们都是一清二楚的。所以就更不待见五婆了。

五婆去世的时候是一个大雪天。听母亲说，那是大清早，五婆去上厕所，结果脚下一滑，整个人就摔了下去，也就再没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