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祝无意义》:无意义就是美啊!

不管别人怎么想,我觉得《庆祝无意义》是米兰昆德拉最好的小说,写出了很多人生常态,符合我当下的心境,同时开始赞同奥登的观点,艺术是轻浮的。

小说分成了七部分,每部分又有好多小标题或者说是提示,文本因此更加破碎,轻松,或者说自由,整本书给我感觉就是戏谑,仿佛上帝的玩笑。 而对音乐有着极深造诣的米兰昆德拉,注定在结构上追求完美,小说七个部分,七个乐章,灵活多变,松散,但是神不散,前后多有呼应,纷纷扰扰,众声喧哗:大声地庆祝无意义。

小说的情节也不单调,好多人之间互相交织,各自有各自的故事,又那么自然地连起来,杂而不乱。有很多我难忘的东西:阿兰对肚脐的思索,拉蒙讲解的无意义与高明,凯列班伪装成外国人,达德洛假称患癌症,夏尔只有结局的木偶剧……还有一幕:一个女人本想沉水自杀,一个人来救她,她本想拒绝营救却杀死了他,她因此获得了重生,自己爬上岸回家了…… 而斯大林,赫鲁晓夫,加里宁的一个故事又分成好多部分,看似随意地穿插其中,仿佛从容的舞蹈,仿佛在黑夜中漫步,令我深思: 每个人人其实都是真实而离奇的故事,飘,如天花板上的羽毛,天使的堕落。

我尤其怀疑阿兰患有精神分裂,因为他的母亲经常“出来”。根据他从父亲那里了解,他的母亲是拒绝生下他的,——他是父亲的意志强加于母亲的产物——以至于他将自己“陪不是的”根源归咎于此。十岁那年以后他就没见过母亲,从此开始喜欢女人的肚脐,不留父亲的照片只留母亲的照片。应该是恋母情节。阿兰可能象征了很多现代人。他的女朋友虽然没有出场,却多次提及,——玛德兰好像并不聪明。零碎的信息令我特别好奇,这是爱吗,这真的是爱吗?——对这么一个人,我突然想到默尔索,无缘无故。可能是因为我们的生活中,包括我都有那么些时候,主动道歉,然而内心极其冷漠,对于爱情也没有什么要求。还有降生,确实我一度将人的降生视为最荒谬的事情之一。——但是思索,并没有什么卵用。

按照出场顺序,第二重要的人物应该是拉蒙,算是一个有智慧的老人吧。他开始就说出了高明与无意义的一重理解:无意义解放人,高明激发人竞争。然而聪明人往往是可怜人,因为聪明并没有什么卵用,他也意识到自己的悲哀和依然存在的欲望,而且因为衰老,更加悲哀,只能叹息。——他继续败给卡格里克,而且毫不意识,彻彻底底。我这里也不禁感叹,读那么多书,真的没什么意义,对性格的改变是艰难的,做事情的时候依然愚蠢。

凯列班也是可怜人,以《暴风雨》中的角色自名,始终在生活中“演戏”,一定要做外国人,而且苦心经营,不想被揭穿,自己给自己戴上了面具,以为将万众瞩目,却不料完全被人忽视。然后他遇见了一个喜欢他,同情他的人,他还是要装作听不懂,真是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啊!他对艺术的献身与执着,并没有什么卵用,而且严重地阻碍了他的幸福生活。他应该是知道的,却知其不可而为之,我可以说伟大,悲壮,也可以说愚蠢,悲哀。可以与皮兰德娄《亨利四世》对比,深刻地揭示了现代人的悲哀。

达德洛则一直为自己的谎言(或者说是玩笑)得意,他以玩弄他人为乐趣的动机,真是精彩。以此获得的好心情,在我眼里是可笑的,但是我欣赏他的演技。我想,我也有幸灾乐祸的时候,虽然并没有什么卵用,聊以自娱。

夏尔似乎不应该放到第五个去讲,可是印象最浅。他讲二十四只鹧鸪的故事,谈电话中病重的母亲,和只有结局的木偶剧,还看天花板上的羽毛,从这四件事中我感觉他是个好朋友。隐蔽地构成了这本小说的一条暗线,而我看不清。也许是过程无意义。

我还想说说卡格里克,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简直情圣。另一个角度看,未尝不是超然物外,是一名隐士,如此流连,不正像是一只蝴蝶吗?他没有爱,只有情欲。我感觉到一种对爱情的蔑视,对女人的蔑视,也许是爱情无意义,不如好好享受这“捕猎”的快感。

很好奇斯大林二十四只鹧鸪的故事是不是真的,但是这个故事真的完美地镶嵌在小说里,让我记住了一个人:加里宁,一个可怜的人,一个博得斯大林同情的人。斯大林以他的名字命名康德的城市,表示了对加里宁的一丝悲悯,也表示了对康德的否定,借此称诵叔本华,以自己,证明叔本华。——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斯大林的意志松懈了,一切都是徒劳的,到头一场空。

我最近也越发地感觉到人生的无意义:芥川龙之介说,人生不如波德莱尔的一行诗;莎士比亚说,人生如行走的影子,如白痴的故事,充满喧哗与骚动,却总是徒然;契诃夫在《打赌》里说,我蔑视自由,生命,以及你们的书里称为人间幸福的一切……书看多了,想多了,活多了,总会意识到人生的无意义,米兰昆德拉想必也是如此:“无意义,我的朋友,这是生存的本质……然而不但要把它认出来,还应该爱它,——这个无意义,应该学习去爱它……就像您自己说过的:完美无缺的节目——根本是无用的,孩子们笑——不用知道什么——不美吗?呼吸吧,达德洛,我的朋友,呼吸我们周围的无意义,它是智慧的钥匙,它是好心情的钥匙……”

没错,无意义之美,我喜欢把无意义替换为徒然,徒然之美,这和我一直以来理解的完全一样!所以我看书,看电影,看画,看设计,看风景,看星空……艺术是轻浮的,因为创作者是徒然而作,艺术是轻浮的,因为它就是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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