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饮江湖酒,醉卧美人膝。这是世人对雪月阁的描述。
作为扬州一带最大的销金窟,这里有最香醇的酒,最醉人的女子,夜夜笙歌,不诉离殇。
雪月阁的女子,一般而言可分为三等。
最次的,陪人宿夜,她们的腰肢如水蛇一般盈盈一握,稚嫩且雪白的身体使江湖豪客不断爬上她们的闺床;
二等的,陪人喝酒,她们的美目巧笑倩兮,初望饮一杯便不胜酒力,但其实,她们各个有的是千杯不醉的本事;
这头等的,既伴人宿夜,也伴得人饮酒,她们通音律,擅歌舞,容颜姣好,身姿傲人,引无数豪门公子争相吃醋,痴迷不醒。
还有一种女子,不在这三等之列。
这种女子,除了要通音律,晓诗词,琴棋书画无所不能,有沉鱼落雁之姿外,更重要的是,她还必须沾着些皇族血脉。
一旦满足了以上的条件,她便再不能以普通的风月女子形容。
多少豪侠刀尖染血,只为她颦颦一笑;多少世族倾家荡产,只为她莺歌一曲。
她的春宵一刻,真正值得千金。
雪月楼的头牌绿荷姑娘,便是一个这样的女子。
传闻她出身王侯世家,是个庶出的郡主,幼时过得是人上人的生活。但后来不知什么缘故,触了圣怒,全家几百口人,或死,或被发配边疆,而她则被卖入了青楼,做一只永远被禁锢的笼中雀。
未曾想到,雷辰带我见的,竟是这样一个人。
面前的女子,身披层层薄纱,皮肤晶莹剔透,手脚均系了小巧的银铃,稍一动作便是清脆可人之声。一张粉雕玉琢的脸蛋,额上以赤色描了一朵荷花样式的花钿,唇好似被草莓染了色调,鲜艳欲滴。一双眸子也欲说还休,只浅浅一望,心肝都要不由自主地颤上一颤。
只是这位绿荷姑娘,美则美矣,却从骨子里透出一股淡漠疏离,仿佛文人骚客笔下一副水墨画,明明人站在那里,却始终是静默的,失了那一点魂魄。
然而这副死寂的水墨画,在见到雷辰的那一刻,立时就鲜活了起来。
“绿荷见过雷公子。”她浅浅笑着,微微曲身行了一个礼,很有江南女子的风调。
雷辰亦风度翩翩的拱手回了一礼:“绿荷姑娘,许久不见,近来可还安好?”
“劳公子挂心,绿荷一切都好。”
她的身上迸发着一种神采飞扬的气息,眼波流转,竟比适才静望时还要美上三分。
我忍不住称赞道:“传闻不如亲见,江湖上人人都道雪月阁的绿荷姑娘有一副花容月貌,今日我才知道,此言诚不虚。”
她仿佛此时才发现我的存在,神色上带了点疑惑:“雷公子,这位姑娘是…?”
“她叫阿持,她是…”不等他把话讲话,我忙打断了他:“我是雷辰的妹妹!”
雷辰听之略表诧异:“哟呵,今日也倒稀罕了,平日可从没见你承认过我这个哥哥。”
我忙朝他挤眉弄眼,傻子也看得出他和这位绿荷姑娘有猫腻,我可不愿平白无故惹了美人误会。
“原是雷公子的妹妹,”她好似松了一口气,“既如此,二位均是绿荷的贵客,本应好生相待。但绿荷现下正要去献演,能否请二位到雅间稍后?待此间事了,绿荷必与二位把酒言欢。”
雷辰淡淡一笑:“好,你且去忙吧,我们等着你便是。”
绿荷秀颈微晗,退了下去,不一会便有一侍女打扮的女子前来,领我们去了二楼的雅间。
雪月阁一层是饮酒看戏的场所,鱼龙混杂,中间的位置以玉镶边,搭了一个供姑娘们表演的台子,极尽奢华绚丽。
二层则是一个个独立隔开的小间,屋内雅件器具一应齐全,三面以竹环绕,剩余一面则以厚帘遮之。若是要观望一楼表演,将厚帘拉开即可。
自然,这能在二楼听曲的人,非富即贵。
我们落座后不久,便有侍从端了茶水及小食送来。
再一会,便听原本纷喧杂乱的一楼霎时安静了,我拉开帘子一望,原来是绿荷姑娘抱了琵琶,端坐于玉台中央。
她乌发垂地,素手纤纤,美目轻晗,曲调还未起,便已先有了半分情;待到拨弄琴弦,一股清泉流水之音兀自淌来;薄唇微启,声音清灵动彻,引人无限遐思。
此时此刻,无论是性情暴躁的刀客,还是吵吵嚷嚷的酒鬼,均心沉口静下来,直愣愣的盯着台上看。
世间本无烦扰,唯愿佳人常在。
我边嚼着盘子里的桂花糕,边禁不住感慨:“她真的好美啊。”
雷辰轻笑一声:“那是,学学人家,这叫才貌双全,再瞅瞅你自个儿,啧啧…”
我回头瞪了他一眼,却并未反驳:“雷辰,你何德何能认识这样好的女子?若我没有看错,她连在唱歌时眼神都有意无意地往这边飘呢。”
他抿一口热茶,答道:“因缘际会罢了。”
“说嘛说嘛,”我好奇心又起,忙凑到他身边问道:“说你是怎样认识她的?还有,那方帕子的主人便是她吧,适才那老妇究竟和你说了什么?你还没告诉我呢!”
“咳…”他仿佛被茶呛了一口,神色又开始古怪起来,变得支支吾吾的。
这时,楼下的琵琶音已停,迎来一片叫好声,不断有人送上重金好礼,言语恭维赞美,表白心迹,只求眼前美人能够多逗留一会儿。
然而落花有情,流水无意,再多的金银玉石,比不过美人心中的那一点眷恋。
绿荷谢过众人,抱起琵琶行了一个拜别礼,便欲从旁退场。
不想一只肥腻的手臂直接挡到了她面前:“绿…绿荷姑娘,别走啊,再…再陪我玩…玩会儿…”
那只手臂的主人有着同样肥腻的身体,面色潮红,眼神恍惚,喝酒喝到舌头都捋不直了,只知色迷迷地盯着绿荷望,醉相毕露,丑态全现。
绿荷秀眉微厥,显是不快,但望清了来人,只得将怒气压了下去:“张员外,您喝醉了。”
“胡说!我…我怎么可能醉!绿…绿荷美人儿,你不就是要钱吗,我…我告诉你,我有的是,是钱!你要多少,我都…都赏你。怎么样,今…今晚就陪我吧?”
他边说着,却是连站也站不稳了,一旁的小厮忙上前来扶住他肥硕的躯体,众人见了均鄙夷不已,但碍于此人身份非常,却是无一人敢出言阻止。
绿荷耐着性子,温言软语道:“张员外,今日您醉了,绿荷也有好友来访,不如改日...”
张员外听出了拒绝的意思,顿时变了嘴脸,耍起了酒赖:“怎…怎么着,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一个万人压的身下货,我…我告诉你,大爷看上你,是,是给你面子,你屡次拒绝我,还…还给脸不要脸了?”
应是在风月场所摸爬打滚多年,听到如此侮辱的言语,绿荷的脸色也未变多少,只是眼神渐渐冷冽了,一言不发地立在那里。
雪域阁的老鸨见形势不对,立即扭着老腰过来,献媚地道:“哎哟,这是怎么了?张员外,您消消气消消气,有什么话咱们好商量嘛~”又转身朝向了绿荷,嘴上说的还是软话,面上却露着凶狠:“哎哟我的姑奶奶唉,你这又怎么了?好端端的,何必惹员外生气呢,赶紧给员外赔个不是!”
绿荷沉默了一刻,方屈膝行礼道:“张员外,对不住,绿荷今日实在无空。”
“你!”张员外怒极,又要发作,老鸨急忙抚肩宽慰,转身到了绿荷跟前,这下神情里的凶狠再不遮掩:“我说你怎么回事?这接连拒绝他几次了?你应上一回会少块肉吗!”
绿荷却是一脸坚决:“妈妈,这桩生意,绿荷不接。”
这下,连老鸨的面子也快挂不住,那张员外见了,酒好似也醒了几分,从小厮随身带的包袱里扯出一把银票,上前直接兜头甩到了绿荷身上。
“我知道你们这些女人,不就是贪钱吗?不就是嫌银子不够吗?赶紧的别端着了,那点矜持装给谁看啊?你当真以为自己还是冰清玉洁的吗?”
老鸨见了漫天的银票飞舞,喜笑颜开,忙伸手去揽,边揽边道:“哎哟张员外,您这可真豪爽啊,您放心,我今晚呀保准让绿荷去陪您!”
绿荷目中却全无一切,只冷冷重复:“这桩生意,绿荷不接。”
这句话彻底惹怒了张员外,他大啐一口:“我不管,钱我已经隔这儿了,今晚你们必须把她送到我府上。若是今夜我看不到人,哼!你们这雪月阁也甭开了!”
说完,椅着那瘦弱干瘪的小厮,摇摇晃晃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老鸨讨好似的跟在他后边,周遭又恢复了往日的喧哗,对他们而言,这不过是酒足饭饱后的又一个小插曲。
而绿荷,却仿佛一潭泉水中毫无所依的浮萍,孤零零的立在原地,唯有深深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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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揭秘绿荷身世以及和雷辰的感情纠缠,敬请期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