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岁,失去母亲,对于一个孩子意味着什么?
十九岁,遭遇车祸,造成高位截瘫,对于一个少年,意味着什么?
如果这两件悲剧都发生在一个人身上,那对于这个人又意味着什么?
而我,就是同时遭遇这两个悲剧的人。
十年,足可以让一个不谙世事的孩童,长成一个翩翩少年,即使这十年间没有母亲的陪伴,生活如何颠沛流离,我也可以对未来有各种各样的想象。我期待自己长大成人的那一天,能扛起这个家庭的一片天,我要让这个破碎的家庭,重新焕发生机。我要让颓废已久的父亲,在众人面前昂首挺胸。
十年后,我真的长大成人,可却永远的倒下了。所有的期待都化成了灰烬,随风飘散,曾经自己编织的美梦,还没去追求,就已经胎死腹中。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接受这样的自己,你可以让我饱受磨难,但至少让我看到希望。如今,连明天都不敢想象,这样的人生,活着还能有什么意义。
我选择了逃避,我给自己制造一个又一个谎言,表面上我坚强,勇敢,总是微笑面对众人,可每到晚上,黑夜十分,所有的人都睡去,周围寂静一片,我就会摘掉面具,一个人流泪,一个人诉说对于这个世界的愤恨。
从前,我害怕这如死亡般寂静的黑夜,害怕魔鬼,会把我吞噬。可现在,我爱上了这样的黑夜,只有在夜晚,我才能做回自己,觉得整个世界都是我的。呵呵,魔鬼?现在我多期望他能把我吞食,或者,我自己就变成了魔鬼。
面对生活给我的一切,终于,我不再理智,心里的魔鬼终究占据了我的全部,我开始抱怨,抱怨我生活中能接触到的一切。我失落,失望,失去所有梦想。对于这个世界充满了敌意。我愤恨的看待周围的人,甚至连我最亲近的人都不放过。每天的生活,除了争吵,还是争吵,甚至是咒骂,我都不敢想象自己当时丑陋的样子。我终于变成了自己讨厌的样子。
我开始抱怨生活,抱怨周遭的一切。既然老天对我如此苛责,那当初为何要听从造物主的建议,将我制造出来。我本身就是个悲剧,为了避免悲剧的上演,就不应该将我开始。
我与世界为敌,世界自然与我为敌。在我愤恨世界的同时,自己得到了更大的伤害。后来一段时间,并发症的接踵而至,折磨得我生不如死,溃烂的褥疮,无时不散发着恶臭,伤口感染,造成了败血症,每天高烧40多度,整晚整晚的夜不能眠,让我精神涣散,甚至出现幻觉,我随时都有崩溃的可能。
我还是回到了医院,那个我觉得最恐怖的地方。连续24小时的输液,在杀死炎症的同时,也让我痛不欲生,而父亲的守护,好像比我还累,我每晚不睡觉,同样他也不能睡,他还要照顾我的一切,而我,只需要躺在床上。
人都是突然之间长大的,那天看到父亲白天盯着我输液,累的坐在椅子上低下头睡着了。他累了,真的累了,曾经他引以为豪的一头黑发,很多地方已经泛白。父亲老了,不知道他还有多少岁月可以陪我。
医生过来查房,走到他身边,他一下就惊醒了,头抬起来,用手揉着惺忪的睡眼,像上课睡着的学生,低三下四的像医生表达着歉意。看到他这样,这个时常和我争吵的男人,竟然让我有了心疼的感觉。
我开始反思自己的作为,是啊,是我的抱怨,让这个家不再平静,我曾怪怨别人让我不得安宁,其实,仔细想想,自己才是这个家里的不和谐因素。
我试着打开自己的心房,这个过程并不顺利,有好几次,曾经的心态又要占据心灵,我和父亲的争吵,还是时而发生。只是现在,争吵的次数少了很多,我也能理智的控制自己的负面情绪。我开始尝试适应生活的大潮,而不是与之对抗。慢慢的我发现,其实生活这样残酷,没有什么大不了。
我真的需要面对,面对自己的身体,我改变不了自己的身体,可我却可以改变自己的心态。虽然我生活的艰难,可我还活着,就不能随意浪费一个生命。任何生命都是值得珍惜,值得尊重的。
再说,我还没有到失去一切的境地,我还有可以照顾我的父亲,还有一个孩子气的哥哥总是逗我开心,还有两个和我不怎么亲近,我却很爱他们的侄子,我还有一个比较团结的大家族,这些都是我力量的来源,都是支撑我活下去的勇气。
还有,虽然我不能时常出门,但我还能透过窗子,看看外面的天空,接受阳光的洗礼,感受生命的存在,这些都是生命给我的恩赐,我不能浪费,只能用心倍加去珍惜。终于,我不再是虚无的存在,我找到了存在的价值,找到了生命的意义。
人们都说,你永远都不能叫醒一个装睡的人。是这样,有太多的压力,抱怨,不甘,愤怒,甚至抑郁,都是我们自己强加给自己的。自己系上了一个结,就得自己解开。
也许永远我都是一颗野草,无论如何也不能长成大树,但我站在大树身边,同样可以享受雨露的滋润,享受阳光的普照。你说,我每年都会枯萎,可我很自信的告诉你,待到明年春日,一样可以重新生长。也许会有野火燎原,但依旧可以恢复生机。我是野草,一直都会生生不息,我是野草,我不抱怨,因为我还有一片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