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户外者老杨

老杨是我玩户外认识的好朋友，我们都住在南京，我和他徒步过很多山川。他年龄比我大八岁，身体比我年轻八岁，他是玩越野跑的，翻山越岭如履平地。一起爬山的时候，他常常轻松地把我和其他山友甩在后面，我们赶了半天的路，才看见他躺在艳阳高照的山崖上呼呼大睡。我们也不叫醒他，只悄悄地从他身边超越，然后不知走了多久，猛然回头，发现老杨已经不知什么时候，悄悄跟在我们后面，听我们讲话了。

老杨能力出众，除了和我们一起爬一些普通的山外，还经常带上冰镐、冰爪等专业装备跑到川藏，登顶一座座雪山。我十分羡慕他有这么好的运动能力，他却轻描淡写地说，坚持锻炼的呗。他对我说：大自然有很多美景在险峻的地方，你必须有非常好的体力，才能欣赏到普通人欣赏不到的风景。这便是他多年来勤奋健身的动力。我虽然也渴望瞻仰绝境的风景，却没有持之以恒的意志，连肚子上的赘肉都减不下来。

老杨爬山的时候有一个习惯，他总是在背包侧面挂一个大塑料袋，，路上看见丢弃的垃圾，就附身捡起，塞到塑料袋里。到哪里他都是这样，哪怕我们一起去湖里玩水，他的桨板上常常放一只塑料桶。他在湖里哼着小曲摇着桨，慢悠悠地把漂浮在湖面上的垃圾都清理干净，一副怡然自乐的样子。

说到户外垃圾，我在这里不得不多说几句，很多素质不高的人会在城市里乱扔垃圾，好歹还有保洁人员打扫。户外山野可不一样，而且你能力越强，丢弃的垃圾就越难捡：如果你是一个户外小白，你在九连尖上丢垃圾，我能帮你捡下来。如果你有一定的实力，在天目七尖、清凉峰这些地方扔垃圾，基本上只有老杨这样的人能帮你捡了。如果你是一只强驴，跑到鳌太、珠峰这类地方扔垃圾，那就没人能帮你捡下来，几百上千年都留在山上。所以在户外，能力越强的人没素质，危害就越大！

有一次老杨跟我一起爬紫金山野道，路上垃圾很多，老杨捡得不停，他长叹一声说：“这些在山上扔垃圾的人真可怜啊！”我问为什么，老杨说：“这些人，如果他们爬山的时候能够感受到这里的风景多美，他们怎么忍心乱丢垃圾呢？他们来到这么美的森林里，却没有办法被感动，就像一个乐盲坐在大剧院的音乐厅里，却欣赏不了优美的音乐，不可怜吗？森林徒步是多么美好啊，可是他们只锻炼下身体，却不能聆听自然，就像古人买椟还珠一样，太可怜了！”

老杨欣赏山野自然的美，可不仅仅是赞叹两声，他会仔细地观察研究各种植物的品种，树木的年龄，发现不同海拔与山势中，植被、生态的不同，饶有兴致地讲给我们听。他还喜欢很多描绘自然的诗人，唐朝的寒山，美国盖瑞斯奈德……有些诗人的名字我是听他说起才知道的。说到这里，你可不要以为老杨是一位研究自然生态的学者教授，他是一个老板，经营一家水上户外用品公司。他对大自然的各种研究纯属兴趣，就像你爱上一个美女，忍不住对她的方方面面好奇探究一样。

二、老杨的秘密花园

老杨平时工作很忙，没有太多时间往川藏跑。生活在南京，紫金山便是亲近大自然最方便的地方了。老杨的公司在成贤街，走出办公楼，驱车十分钟，就可以感受森林的绿意。作为土生土长的南京人，老杨对紫金山情有独钟，他常说，美国纽约花了那么多钱，在城市中心建起了一座绿色的中央公园，而我们南京的城中，天然就有一座绝美的中央公园啊，难道不值得我们好好珍惜吗？如今，紫金山南坡基本上已经被开发殆尽了，但是北坡仍然有大片大片莽莽苍苍的森林，基本上每个周末，老杨都会带着他的爱犬小牛，浪迹在紫金山北坡的森林野道里。这么多年，他几乎走遍了紫金山的每一条野道，看惯了山里的一草一木和各种各样的动物。

老杨跟我说，在春天，紫金山北坡的密林里会长出很多菌菇，这些菌菇差不多同时生发，然后在很短的几天里同时枯萎。很多菌菇都是有毒的，但是有一种鸡油菌却异常鲜美可口，那时候，他会带着厨具上山，采摘了鸡油菌，就着泉水煮了吃。在夏天里，紫金山北坡的野道旁会长出许多细小、红润的野草莓。看上去像蛇果，其实是可以吃的，清爽可口，有淡淡的甜味。有一次他带着我儿子上山去品尝野草莓，从山脚一路吃到山顶。

春夏之交，老杨经常背着帐篷和睡袋，一个人露宿在紫金山东北麓的三个水库旁边，他兴致盎然地对我讲述清晨和夜晚的山间。他说在晴朗的清晨，黄马水库旁会浮起一层淡淡的朝雾，许多五颜六色、形态各异的鸟儿，会在雾蒙蒙的枝头翩然兴舞。夜晚的黄马水库宁静而清凉，经常有野猪和麂子从山上跑下来喝水。为了观察麂子，他还专门买了一只价格不菲的夜视仪。老杨说，紫金山北坡是他最心爱的地方，是他心灵深处的秘密花园，平时工作压力大了，心情郁闷了，他带着狗儿到这里走一走，所有的坏心情都会消散殆尽。

老杨对山的爱恋也影响着我，有天晚上，我带着妻儿，背着帐篷到紫金山北坡来找老杨，一起在黄马水库的半岛上露营了一夜。那天晚上儿子兴奋无比，先是在帐篷里扑腾不停，然后倒头呼呼大睡。我却整晚上的跟地垫不对付。我户外徒步时，山中露营也是常事，但是在南京，放着家里的乳胶席梦思不睡，专门跑到这深山丛林里过夜，如果不是图新鲜的话，倒是真得有一番心境的。什么样的心境呢？我难以描述。老杨曾经送给我一本文学评论的书，名叫《宁静无价》，作者程虹是当朝李中堂的夫人。书中漫谈英美自然文学的很多作家，讲述他们追求简朴的生活，在大自然中寻找宁静、满足以及灵感的源泉，令人神往。我在老杨身上也感受到同样的心境和气息。在老杨的秘密花园里，我仿佛也找到了自己的精神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