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Future-Tech

0

“我很抱歉地通知你这个消息，门胁同学。今年你在学校的学习成绩未能通过考核、必须要留级了。”

“我知道了，先生。”

无言中，我退出了办公室。

果然还是这样么……

我默默地叹了口气。自己已经竭尽所能了，但没有想到结局却还是这样。

不过，她应该会感到高兴吧？

在高二班级的楼层，一声足以让整个走廊都能听到、惊讶的叫声传来：

“什么？！门胁学长被留级了？”

“嗯，已经定下来了。”

这种仿佛在社会人士在讨论自己职位调动的口吻是怎么回事…

“那……之后有什么打算么…”

“争取明年毕业咯？”

“好随便…”

“嘛，比我想象中显得还要高兴呢！”

“诶？！！能看出来？”

“都写在脸上啦…来的路上我就在想、真优听到这件事情会露出什么表情呢…”

真优摸了摸她的脸，然后露出了困扰的表情：

“学长真的是…太狡猾了……”

1

被真优告白，还有得知自己要留级，应该是近两个月来最重要的两件事。

已经高三第二学期了，再有两个月等统考结束、就连学校都不用来了。所以我完全没有料到会在这个时候被告白。

还是被这么可爱的学妹…

她有一头柔顺的黑色长发，胸脯也比起大部分的同级生要丰满得多…

那之后，真优真的做到了真的做到了她承诺的事情。我从回家党变成了社团党。因为我的小提琴对她来说太大了，她攒了好久的零花钱才终于买到了一把小提琴。放学以后就会让我教她拉琴。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她总是有办法在放学以后找到没有社团占用的空教室，不愧是在学生会工作的…

从放学到回家的两个多小时里，大概会有一半是我在教她练琴；剩下的时间则是她教我学习和闲聊。那之后她就会去和她的朋友见面、我们各自回家。一个多月来我们都维持了这样。

因为放学没有一起回家，我们也没有特意和别人聊起这件事情。所以我们的恋情发展到现在还是很少有人知道。因为在很多方面都表现出了成熟的一面，让我有时候不禁会想：其实就这样直接跳级一年也没关系吧？

不过，在听说我要留级了之后、她还是无法掩饰地流露出了心声：之前，每天快到日落的时候，总能看到她露出稍显寂寞的表情，话题也变得愈发沉闷起来；但是得知我要留级后，虽然大部分时间还是显得很失落，却能感觉到她莫名地欢快了起来。

总觉得心情有些复杂啊…

“学长，橙汁可以么？”

一天没在无人的饮料机旁，真优问我。

“嗯，多谢。”

原来当着学妹的妹喝橙汁还会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这样的场景多起来也就不在意了。再加上“喝橙汁什么的真像小孩子呢”这样的话她也只说过一次。

“学长还在因为被留级的事情消沉么？”

“没有诶……倒不如说能晚一年去面对社会真的是让我松了口气呢…”

“有传闻说欧洲那边有学校愿意让学长去深造、还不用自己花钱…是真的么？”

“真的哦！通知书都寄到家里来了。前年暑假的时候还去游学了一个月，那段时间真的是辛苦…”

“哇…连我去过的国立都没有……”

“学到了技术是好事……但是我已经决定不会再去了。”

“果然还是想考医学院么…”

“嗯，说到底、音乐只是作为一种爱好罢了。”

真优把饮料瓶递给了我。在打开之前，瓶身脱离了我的手、在空中转了好几个圈。

一切起源于一场很偶然的试音测试。不知道为什么我就被评委们看上了、然后推荐到了更高级的试音会去。当我接到那封信、把那张烫金印刷的纸从里面拿出来时，手都有些微微发抖。这是一所在世界范围内都享有盛誉的音乐学院。为此我激动了很长一段时间。

不会去的想法其实从接到的一刻就已经立下了。或者应该说，那一段时间一直萦绕在我脑海里的一句话都是：

要是这张录取通知书是来自医学院该多好，不求世界闻名、只要是稍微好一点的医学院我都愿意去上。

父母那边倒是支持我的决定。他们的工作都和医生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却说：即使没能考上、没有学上，也会介绍我去认识的医师那里实习，一度让我十分感动。但是亲戚那边就不是这样了，能够明显感受到不理解和希望我接受那边录取的压力。

“真优呢？有想好未来想做什么嘛？不过这个问题对你来说可能有些早了…”

“还没有想好呢…大一的进路调查上，和朋友们一起写了‘家庭主妇’交上去……后来三方面谈的时候，感觉被老师用遗憾的眼神看了…”

“哈哈哈，以真优的成绩来说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嘛…”

家庭主妇么…

“不过，”真优抿了一口她的椰果草莓汁；

“要是能在一起就好了呢！”

说这句话时她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小动物一样叫人怜爱。

2

“午休去了好久啊！”

我回到教室的时候，死党亮平正百无聊赖地趴在我的课桌上。

“好了，至少给我留点位置写作业吧？”

我和他前后桌。但是因为他的座位靠墙、我的座位旁则有窗户，所以每次我一不在座位上就会变成这样。

“有什么好写的……不是再过几分钟就要上课了？”

“回来的路上突然想明白了一道题，这点时间就够写下来了。”

去找高二的学妹聊了一堆有的没的然后夹带私货把这个问题也一起问了这话真说不出来。

“给我起开！”

我用手把他的头挪到了靠窗的位置，不知道是不是更靠近风源了，亮平的表情看上去愈发享受。

这家伙……

顺带一提，这家伙虽然平时学习成绩和我差不多、补考的成绩却出人意料地好，应该可以顺利毕业。成绩差并不是因为和我一样是个学习笨蛋，而是单纯地不愿意学。别人问起来的时候、还总是能够振振有词：

“现在的学习成绩未来大学会看么？”、“上课讲的内容我听一遍就懂了，之后的复习课就用来睡觉吧”之类的歪理，总是能够随口扯出一大堆。每次都让我哭笑不得。这也应该是和学习一样差的我相比、他更容易被别人认为是不良的原因。

他就像是一个纨绔子弟，去做什么事情仿佛一开始都只是觉得好玩。但在应该严肃的时候还是会严肃起来。打个比方，可能在这周五就要补考的时候。

他和小春成为男女朋友的事情我也一直没搞明白。小春高一高三的时候和我们是同班同学，整个高一、经常能看到她被亮平气得脸都红了、甚至还哭过；如果说高一的时候小春拿亮平完全没有办法，那么分到不同班的高二、两个人已经能有来有回了。小春不会再因为亮平的歪理和黄段子而自乱阵脚、有的时候甚至还能反将一军。

“那个黄毛丫头、下回一定要好好教训她！”亮平有时会握紧拳头这样说。

到了高三，情况又变了。平日里很少见到两人的互动，有的话也是看到亮平被小春调侃而默默地不说话。后来想起来，这个时候亮平应该已经意识到他对小春怀有男女之间的感情吧。

“你说呐，小春她到底是怎么看我的？”一天，亮平问我。

“我怎么知道，你去问她不就好了，不过多半会被以为是什么耍人的新把戏吧哈哈哈！”

当时的我还非常不以为然，现在想想看他当时略显沉闷的表情、这应该就是一切的开端了。之后他应该就去向小春表明心意然后就被接受了吧。虽然对一个认真的好女孩被他同化了感到可惜，但看到好友交上女朋友我还是由衷地感到高兴。

“绫十，最近总感觉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诶！？”

“让我想一想…啊！莫非是交到女朋友啦？”

“噗！应该说恋爱中的男人都是恋爱脑么为什么会想到那方面去啊！”

“因为…”亮平缓缓地侧起了头：我现在就后悔当时为什么没有把他的头再按回桌上，

“你脸上一副被爱情滋润过的样子。”

“那到底是什么样子啊喂！”

“怎么说呢…就是经常露出不合时宜的笑容？”

那是笑得有多猥琐…

话说回来，自从亮平和小春开始交往之后，确实能更频繁地看见他傻笑了。不过我一直以为这种犯花痴一样的症状是这个笨蛋特有的。

“对了，今天放学后我该几点去你家？”

“啊，差点把这事忘了。”今天是亮平的生日，因为晚上父母都不在家，所以我便邀请他来我家过生日。“社团活动结束了就来呗，我肯定会先到的。”

亮平在的是田径部，是所有社团里面活动结束最晚的一匹。

“到时候小春和她的朋友也会来哦，麻烦你啦！”

“噢！包在我身上！”

当时从国外回来的我和亮平讲了一番我在那里生活的事，包括和我拉琴的技艺一样大涨的厨艺。他就表示有机会一定要来尝尝。这件事情在很早之前就定下了，刚刚只不过是最终的确认。

我意识到不对的时候，上课铃刚好打响了。

等等，这是什么情况？

带朋友来过生日，在我们做下约定的那会儿，看上去是非常自然的事情。首先，这件事情真优并不知情。不是我有意瞒着她，而是聊天的时候就没有想过。朋友过生日请他来家里吃饭是很正常的事情。而且，我和真优才交往一个多月，每次都是在学校的时候就分手了、根本不会想到要邀请她去自己家。

真的这样做了感觉也会被拒绝…

小春的那个朋友我也认识，是她在茶道部关系很好的一个女同学。她们之间的亲密关系甚至让我怀疑她对于小春和亮平的交往起到了推波助澜的效果。

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整件事情就完全是另一个样子了。

我瞒着自己已经有女朋友这个事实、在父母都不在家的时候把朋友和其他女性叫到家里来。这再怎么想也很难说是“纯洁的友谊”。最重要的是、小春的朋友，据我所知她现在应该还是单身。

很不妙啊…

我首先想到的是和亮平商量，让他只和小春来。但这样还是解决不了我瞒着真优这一事实。而且，都是周五的下午了，小春的朋友肯定已经做好安排、买好了礼物，在这个时间突然叫别人不要来也太失礼了。所以，尽管一整个下午亮平的背都像泥鳅一样摆来摆去、我却始终没能在上面给他狠狠地挠上几下。

“所以，学长是说今晚要在家里招待同学过生日。因为觉得瞒着我不好所以现在告诉我？”

这个说法总觉得怪怪的…不过感觉并没有什么问题我就点了点头。此时，我把琴弓放在琴弦上非常缓慢地拉动着。

“但是…为什么会觉得不好呢？请朋友到家里吃饭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真优问道。果然这个地方还是需要解释下。

“因为，那家伙的女朋友好像还会带她的女性朋友来…”

“那…”真优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是会有些困扰呢……”

果然这种事情是会在意的吧。我送了口气：还好找真优商量了。

“怎么办…如果你很在意的话果然我还是…”

“不！学长能够想起身为女友的我并告知这件事情我已经很感激了…除此之外我不想再给学长添麻烦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下定决心：

“学长朋友的生日聚会，务必让我也一起参加！”

3

“一起回去吧！”

在空教室里等了几分钟，真优就从学生会交代完回来了。因为还要去买食材，所以跳过在学校磨蹭的时间，我带着真优直接踏上了去我家的道路。

“诶，学长的家也是步行半个小时就能到么？”

“是啊。”

“每天结束的时候看见学长都往车棚的方向走去还以为是去取自行车了呢！”

“那其实是去田径部找朋友…”

不过，现在距离亮平结束社团活动还有两个多小时啊。一会儿要先去买晚饭的食材，做什么呢？要不还是传统的咖喱配炸猪排吧，咖喱家里有，还要买洋葱、猪里脊…

正当我竖起手指盘算着的时候，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校门口。 一旁的真优轻轻地碰了碰我的肩膀、用几乎细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手。”

吓了一跳的我一开始还以为自己是不是因为过于专注而做出了什么不合时宜的动作，下意识地向自己的手望去。当我看见真优有些怯生生地把一只手背在身后、伸出另一只手的时候，马上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是说…牵手么？”

低下头的同时，她耳鬓处的头发晃了晃。我握住了真优那仿佛是藏在身后、小小的、柔软的手。

走出去了十几步，她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把我们之间尴尬的气氛吹散了。

“这好像还是我们第一次牵手吧？”

“是啦！之前想牵来着又没有机会…”

“是的呢……”

真优有一颗远比我想想要炙热的心。

此时，我们俩身上都背着小提琴。从空空如也的校门出来，看上去就像是想要逃避社团活动的情侣。因为和真优平时回家的方向相反，几乎没有什么她的熟人，偶尔打招呼的，也都只是示意一下，看来并不熟。

“为什么和你打招呼大多都是穿着高一制服的？”

“在学生会工作上遇到的，久而久之就认识了。”

认识不少别的年纪的学生、又能够自由使用空教室，到底是什么样的职务呢？

我认识的人就不少了，父亲的同事、常常给母亲折扣的肉铺老板娘、住在附近邻居他那和我年龄相仿的女儿，而且大部分都不是打个招呼就能走的类型：

“绫十啊，你爸说你一直想找个女朋友来着，现在总算是得偿所愿、恭喜恭喜呀！”

这是他从初中以来一直调侃我用的话，我爸什么的才不会关心我有没有女朋友这样的事情。

我正在手忙脚乱找零钱的时候，

“小姑娘、等一下！我再去那个可乐饼来。”

邻居的女儿就更夸张了：

“呜呜呜…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不肯接受我了，原来是早就心有所属了！”

“学长……那是…”真优望着她跑开的背影问道。

“你没有看见她笑得多开心？这一看就知道是瞎说的好么！”

后来，当有一群小孩子提着大小袋子过完马路，一看见我就激动地跑了过来。

“绫十哥哥！”

“这么久不见感觉又长高了嘛、丽奈。”

“竟然连这么小的孩子都…”

“天呐…他们是孤儿院的孩子，就是我经常去拉琴的那家。他们每周五都会帮孤儿院的护工去买食材。”

听到我这么说，真优才俯下身、摸了摸那个小女孩的头。但是丽奈好像不怎么愿意理睬她。

“我做了什么让她不高兴的事么？”和他们告别后，真优问我。

“我也不知道…”

“学长现在还会去孤儿院么？”

“暑假结束以后本来是打算周末去的。本来我这种行为和机构本身就没什么关系，只是他们都很欢迎我…但我最近一个月都没去了，时间不太允许…”

“去拉琴给他们听？”

“不只是拉、也会教，而且还有一些别的乐器。像是钢琴、口风琴、小号之类的。我的老师送给我的电子琴我就一直放在孤儿院里了。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对音乐还是特别感兴趣的。”

“哇…这些学长都会么？”

“不，我只会拉小提琴。但初学者的话，只要有乐器和教材、指导一下是不成问题的。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学，就要看收养她们的家庭支不支持了。”

“一般都会支持的吧？既然要收养孩子肯定会把他们当作亲生的来看待。”

“嗯，有几个在出院以后也和我保持了联系、邀请我去听他们演奏什么的。第一次接到这样的信时，真的非常感动。但是，孤儿院里的大部分孩子是没有未来的。真优，你有想过为什么有的孩子会被送去孤儿院么？”

“……因为父母在生下他们之后离开了？”

“这是最少见的一种状况。因为即使父母去世了、如果有亲戚愿意收养、那么也不会被送过去。但是孤儿院的很多孩子都有先天性的疾病。智力障碍、唐氏症患者永远都只有八九岁的智力水平；像是疝气还有地中海贫血，身体的发育受到限制、很少有机会能够活到成年。畸形和肢体残缺的就更不用说了，来收养的好心人永远是扫一眼就直接看了过去。”

“怎么这样……可是我们刚才遇见的…”

“你想说他们看起来都很健康是吧？那是因为出门的就只有健康的孩子。有身体机能缺陷的孩子，护工出于安全考虑是不允许他们出门的；身体残缺的就更不必说了，你让他出门他都不一定会出。”

从真优悲伤的表情中，我看出她完全没有考虑过这样的事情。估计在她眼里，福利院更像是一座幼儿园与小学结合的学校。他们和我们没什么两样、只不过是过着群体生活。原来我在报纸上看到和孤儿院有关的消息也是这样想的。

“先天性疾病大部分是无法治愈的，就算能治、治疗费用也是一个天文数字。这就是我想学医的理由。就算没有办法彻底痊愈，我也想尽可能地减轻他们的痛苦、或者从源头制止这一情况的发生。”

见她许久都没有说话，我自嘲道：

“果然是个很不切实际的梦想吧，毕竟今年连业都毕不了了…”

此时，真优突然握紧了我的手：

“不，我一直觉得，为了别人而活比为了自己而活是更伟大的！所以不要放弃、学长！我会支持你的！”

“噢、噢，谢谢…”

真优是个好孩子啊。

“什么时候方便的话，也带我一起去孤儿院吧。”

“好。”

遇见了许多人、我们终于来到了超市的门口，回去的时候要是能安安静静就再好不过了。

4

不到五点钟，我们就到了家。这个时间比预想中的要早不少。

“没想到学长家也挺普通呢…”

“让你白期待了真是不好意思！”

“没、没有…只是学小提琴一般不都会给人一种很高雅的感觉嘛…”

“照你这样说，吹奏部应该是学校里最有钱的社团了。”实际上吹奏部的器材都是学校里的。不过很可惜，小提琴并不是演奏乐器之一。

我打开冰箱，把刚买的食材放进去

“是哦…学长我来帮你吧！”

我几乎是立即就默认了、并没有想过这样会导致什么后果，因为我家冰箱是双开门的，站在冷藏柜一侧的我就把装有冷冻食品的袋子拿给了她。

然后她就把所有东西都塞了进去。

“真优……为什么要把咖喱块和鸡蛋放冷冻…”虽然放得很整齐这一点值得夸奖。

“诶？！不应该放这里的么？”她的惊讶看上去完全不像是装出来的。

“……”

我现在极度怀疑一件事情，但是估计要到做饭的时候才能得到印证。纯蔬菜的咖喱和猪扒花不了多少时间，所以在这之前我就无情地被真优拉去学习了。

“今天的作业已经做完了、而且，都出了学校就等到晚上再学吧。这种时候果然还是要…”我把手向前伸去。

“不行不行！真是的…学长就是老这样才会被留级的…”在我碰到之前，真优把我和她的吉他都放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之前有过经验，在我看来，在我家两人独处的她显得还挺镇定的。

脸挺红的，但说不定是刚刚体力运动过的缘故。

“就算是没有作业的时候、国文外语这样的科目也要经常看看的，不然的话很容易忘记的！”

“好吧…”我从背包里拿出了课本、在桌上摊开，真优此时正在我的房间里张望着。

“比预想中要整洁许多呢…”

“哦？是说比你的房间还要整洁嘛？”

“我的房间肯定要比学长的整洁…我是说，比我想象中的男生房间要整洁……”

“什么嘛……”

正在这个时候，她的注意力集中在了我的书架上方——倒不是因为有小黄书什么的；一堆奖牌和奖杯之中，放着一个由相框架支撑起来的巨大信封。

“那个啊，是我从音乐学院收到的录取通知书。”

“被供奉起来了呢…”

“这个说法也太夸张了…只是觉得那也算得上是我在音乐领域取得的一个荣誉吧，所以就和其它拉小提琴得到的奖品摆在一起了。在学习的时候偶尔抬起头望一眼，总觉得更有信心坚持下去了。”

“我其实挺早就在想了。学长说不定不是不适合学习。”真优的声音突然沉了下来。

“诶？那为什么成绩还会惨不忍睹呢？”

“因为自从我开始教学长之后，成绩虽然还不算很好、但那是因为原来缺失的知识实在太多了！讲过的内容很少有再错的。但是为什么当学长自己学习的时候就不行呢？”

无法反驳…

“我觉得学长缺乏一种学习的紧迫感。我相信学长在学习上是花了大量时间的，但肯定没有对于拉小提琴那么上心。学长说，看了一眼音乐学院寄来的录取通知书、就会感到充满了学习的动力，我觉得这是不可能的！因为一个有退路的人是不可能比一个无路可退的人更努力，学长所谓的恢复了信心，应该是把难题跑到一边、又开始温习那些学过一遍的简单知识而已！”

仔细想想，确实是真优说的这样。学校里的功课那么多，这一本不会做了，就拿出另外一本来看看、还是从自己会的地方开始。完全不会有练琴时的那种干劲：一个小节为了达到教程中的水准，可以反复练习几十遍、甚至是几百遍，从一开始的放慢到后面慢慢跟上节奏。学习之余我也会去摸摸小提琴，但是拉小提琴之余是绝对不会去碰学习一下的。

“……那我该怎么办？”

“把它撕掉…在心里告诉自己如果考不上大学就无处可去了。”

“这也太过火了吧……而且，国外的大学是通过你在网站上接不接受来决定最终入学的…”

“所以说只是一种象征嘛…只要让自己内心觉得要在某件事情上全力以赴、不能怠惰就行了，”本来是看着我说教的，此时真优又把头撇回了书柜那边：

“而且……我也不想真的让学长没有学上……”

“喂你就是在内心觉得我明年也不一定能考上吧？！”

把信封从架子上拿下来，我的心里还有些不舍。顺着划开的信封口，最后望了一眼那张薄薄的烫金信纸。

我把它交给了真优：

“要不你帮我保管吧，希望我不用再见到它。”

我其实有点期待她接下来的做法，虽然这种东西想留作纪念完全可以叫学校再发一份来，但如果真的撕掉了还是会有些难受的。

“嗯……我会好好保管的。”

双手接过后，真优出乎意料地把它抱在了怀里。

“刚才说了不少失礼的话…非常抱歉！”

“无端的指责我倒是听过不少，但是像这样能够指出我都没有注意到的问题还是第一次呢。谢谢你、真优，”等等，这种时候一般该说什么来着？

我记得原来父母讨论起家庭关系，如果一个无能、脾气又差的男人和偏偏找到了一个很爱他、很贤惠的女人。那么就会说这个男的“真的是祖坟埋得好”、“祖上积了德”之类的话。不过用在这里也太沉重了吧…

我顿了一会儿，最后挠了挠后脑勺、说道：

“能够遇见你真的是太好了。”

“学长…”她的眼中的光芒一闪而过。

因为到书柜上去够自己的通知书，此时我和一直站在书架旁的真优可以说是近在咫尺。突然意识到距离感的真优几乎是马上就把头低下了。

真是神奇…明明刚刚还义正辞严地教育我来着……女孩子在意识到男女关系时所表现出的害羞真的是超乎想象的……可爱！

现在这个气氛可能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

虽然扯开话题也是一个选项，但要是现在这样做以后总觉得会变成黑历史…于是我遵循了自己作为一名健全高中男生的本能，用手轻轻地把她的下巴抬了起来。

“呀…”真优发出了奇怪的叫声，不过并没有抗拒、在保持着这个姿势的同时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正当我准备吻下去的时候…咚咚咚的敲门声和亮平呱躁的声音突然从楼下传来：

“绫十！快来开门，我知道你早回来啦！”

“真是的…这也太巧了！”我一不小心将自己的想法脱口而出了。

“我也是这样想的……”正当我看向窗外的时候，发现真优已经睁开了眼睛、有些害羞的笑着。

她的样子让我忍不住靠了上去，用我的嘴唇轻轻地和她的碰了一下。退回身后，她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握着嘴巴。

“这点时间还是有的，谁说被打断了就不行？”

我撇了撇嘴角、下楼开门去了。

5

就在刚才，我验证了自己的想法：真优她对厨房里的事情真的是一窍不通。切洋葱的时候，固定洋葱用的左手手指直挺挺地贴在洋葱上，我只是有两三分钟没有注意到、她的食指和中指指甲盖上就出现了许多刀口留下的痕迹。还好她用力比较轻、痕迹都很浅。打蛋的时候她把筷子像浮标一样竖直于液面做圆周运动，搅动了半天碗里依然是澄黄和透明两色。

不行啊…这完全就是个烹饪白痴。

“真优…”

“干嘛？”她没好气地回答我。

“听我一句，你去和他们玩点什么吧，厨房里有我就行了。”

“不要……总觉得气氛好尴尬…”

这我还是多少能够理解的。真优和他们都不认识，而且，有时当我这位好友开口时，我都会希望自己没出现在他的身边。

“行吧，你什么都别做，在这里陪我聊聊天就行。”

虽然真优默认了我这个方案，但是真的什么都不做、只是站在那里，难免会显得有些局促不安。这段时间里，我把包菜切成了细丝、给调好味的猪排裹上了蛋液和双层面包糠。

“真优在家不常进厨房的么？”

“嗯，因为妈妈是家庭主妇。然后我一般放学回家都比较晚…”

“回家就能有饭吃还真是幸福呢…”

“诶？学长家不是这样的么？”

“不是哦，”我苦笑道，“母亲工作经常会忙到很晚，父亲也是三班倒、即使回来做饭味道也难以恭维，所以平时基本上都靠自己。”

“很辛苦吧？”

“说来还有点不好意思…其实大部分都是在便利店和用方便食品解决的……不过偶尔还是会像这样很正式地做上一顿饭。”

咖喱煮好后，我用小碟子盛了一些出来、递给真优：

“嗯，味道刚刚好。”

“耶！”

“对不起，没能帮上忙…”

“没关系…其实你能来，我感觉自己做饭更有动力了呢~”

“又说这种让人害羞的话…学长坏心眼……”

她又把脸别过去了，这种好懂的行为模式真的是百试不厌。她好像是在下定什么决心，过了一会儿才转过头来、说道：

“总吃方便食品…是不行的！以后要是学长又想偷懒的话…请叫上我！我会帮学长一起做饭的！”

“像今天这样？”

“人、人家也是会进步的！我学习很好！所以学习料理也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嘛这点我倒是相信的。一想到以后能更多地见到这个女孩子，我那黑白的生活仿佛也被染上了色彩。

每次给亮平过生日感觉都不像是生日聚会。因为他对于“生日”这两个字的理解太少、“聚会”得理解太多了，我们甚至都没办法阻止他在插蜡烛之前切下一块蛋糕来。

“啊~啊，今年又是这样么？”看着嘴上沾着奶油的亮平，我已经失去了拆蜡烛的动力。

“每年亮平学长都会在吹蜡烛之前就迫不及待地把蛋糕吃了么？”

“是的，每年如此。不要说吹了、好好地插上代表他年龄的蜡烛根数都做不到。”

“嘛，吉川同学不要在意这么多。生日不过是老了一岁的证明，在这一天只要好好地大快朵颐一顿就好了！”

“喂喂你别把我的学妹带歪了…”

吃完饭，洗碗总是一件头疼的事情。更何况是家里有客人的情况。收拾完以后，杂乱的碗筷将两个水槽都沾满了、实在是没有洗的欲望。就这样放一晚吧、我想着，和他们一起吃蛋糕去了。

在我看来，真优和小春她们相处得还算不错。她给我的感觉是一个偏文静的女孩子，但是好在小春和她的朋友都是比较外向的社交型、总是能够很好地引导话题。

“来吧、绫十！老成了一岁、今天我可是绝对不会输给你的！”当我看见亮平从他那鼓鼓的书包里掏出电脑时，就知道他又要和我在联机游戏里比试比试了。

“呵！你会像原来一样被我杀个片甲不留的。”我去房间打开了自己的台机。

今天的天气很冷，我和亮平却打得热火朝天。我坐在书桌前，他盘腿坐在床上、把电脑架在自己腿上。当我第三次把他的基地推平时，他像个孩子一样地倒在了床上，哇哇大叫起来：

“不公平、再来一盘！你这个起始位置太好了，周围有那么多矿产！”

“来就来，我还怕你不成？”

因为客厅里女生们的一致抗议，我把卧室的门带上了。她们说我们打游戏的时候有些吵。

跳过了载入界面，我们都在地图上紧张地抢夺资源点的时候，门外传来了小春的声音：

“亮平君，我先回去了。再不回家要被父母说的。”

“好的、明天见！小春爱你哦！”

“诶？！”可以听见真优在旁边发出了惊讶的叫声。不用惊讶、真优，这家伙的话就是这么肉麻的。

但是好像有点糟糕…第一次带她来家里吃饭，结果自己在房间里和朋友打游戏不亦乐乎…我看了下时钟，已经八点半了。女孩子这个时候确实应该回家了。

“真优，”我对着门的方向呼唤道，“给我二十分钟好么？一会儿我送你回家。”

“好的学长，我不急。”

她的回答让我多多少少安心了些，不过之后还是要好好道个歉才行。接下来我听见了关门声，应该是小春和她的朋友离开了。

花了比预想中多的时间，但我最终还是兑现了今晚的诺言：将亮平杀了个片甲不留。他最后一片矿地被我发现时的表情真的应该拍照留念，不过本人似乎有些再起不能了，瘫倒在我的床上。

“战术有进步嘛，下次继续哦？你今晚要是想住的话就住下吧，明天上午不是还要在这附近的书店和小春碰头嘛？”

同样的话，再过多久我也能自然地和真优说呢？

“不了，我爸让我今晚一定要回去…估计又要训话了吧。可恶！我都这么惨了为什么就不能让我赢一把啊！”

“胜负考的是实力而不是同情哦。”不过，连赢四把让我心情大好，把真优送回家后再把碗洗完应该也没有问题。

我打开了房门，客厅里已经空无一人，厨房里传来了低低的流水声。我顺着声音走了过去，发现系上了围裙的真优正在洗碗。

“哎呀、真是辛苦你了，我本来是放在那里想要晚一点再洗的…接下来的让我来吧。”

“没事，就差几个了，”真优温柔的笑容直射心底，“马上就好，麻烦学长再等我一下。”

真优会把碗洗了是我完全没有想到的。在家里和去国外交换的那段时间，我下厨招待过不少人。有聊得很投机的也有吃饭时就暗暗发誓下次再也不会叫的、有对我的厨艺大加赞赏的也有带礼物来的，但从来没有人帮我洗过碗。会在做饭的时候来帮忙我就觉得很不错了，饭后洗碗我也真的没有期待过。

真优洗碗的技术比起烹饪来算是进步很多了，至少动作看起来连贯熟练。她会抓住碗沿、用洗碗布沿着内侧仔细地擦拭，洗干净后就放在沥水架上晾干。等到沥水架上有三五个碗之后，就会用干净的抹布把它们擦干、然后放入碗柜中。我第一次觉得一个人洗碗的样子会这么迷人，迷人到我会目不转睛地看着、甚至亮平走的时候和我打招呼都没注意到。

真希望以后自己在家里也能看到这样的一幅场景。这个想法一冒出来、我就知道自己要跟真优说什么了。

“学长，我们走吧？”水声停下了，真优把手在毛巾上擦干以后，从壁橱后面露出了半颗可爱的脑袋。

“和我结婚吧！真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