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书店(小说连载之五)

小说背景:

2016年夏天。北京海淀区。小说讲述的是在海淀区高校附近一家名为“七日书店”(文学主题独立书店)里发生的故事。

主要人物:

明慧荞 女,七日书店老板 39岁,单身母亲

小文  男,七日书店店长 25岁

小叶  女,七日书店店员 22岁

赵哥  男, 七日书店后勤兼司机、保安 55岁

京京  男,明慧荞之子,初中学生

高社长(高志新) 男, 明慧荞前夫,42岁,光华出版社社长

李教授 (李慕白)男, 明慧荞恋人,50岁,燕北大学教授

小说作者:

刘明清 出版人、作家

(接续“小说连载之四”上文)

第二章   星期二

凌晨四点的天光还陷在浓浓的夜色里,海淀区稻香里小区高层的一间窗户已经亮起了灯光。几乎一夜未眠的明慧荞,此时正对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账单发着呆。屏幕右下角的应付账款数字被她做了标红处理,不仅光华出版社大半年未付账了;燕大出版社的一笔账款更是拖了近一年。燕大社的催款邮件早已经从客气的“温馨提示”,变成了法务部的律师函。

她又点开记账软件里单列的“京京”文件夹,最近三个月的支出项里,奥数班、英语口语私教的费用也占了家庭支出的大部分。上周,京京说班里同学都报了即将开营的英语夏令营,她咬着牙也交了定金,此刻那串数字像根细细的针扎进她的皮肉里,还真是有一丝丝疼的感觉呢。

明慧荞电脑旁边的手机屏幕闪了一下,一定又是消息提醒——京京班主任小杨老师昨天下班时发的微信:“明慧荞家长,京京今天上午化学课趴在桌上睡觉,叫起来后情绪激动,把课本往桌上一摔,说‘学了也没用’。任课老师批评了两句,他就冲出教室了。请您明天务必来学校一趟,我们得聊聊孩子的状态。”

这个京京也真不让自己省心,昨天刚返校,今天就又来了糟心消息。

明慧荞的手指停在手机屏幕上,直到现在还一直没有回复小杨老师的微信,她不是不想回,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其实上周家长会,小杨就曾经单独留她谈过话,说京京这学期成绩掉得厉害,尤其物理和化学科目;另外上课总走神,作业本上的字也越来越潦草……

“要不,今天让老高去学校一趟?毕竟他是京京的爸爸啊。”“明慧荞这样想着。自从六年前与高志新离婚后,明慧荞基本上承担了养育京京的全部责任。高志新也很少过问京京的事——除了逢年过节和京京生日,他可能偶尔会打个电话之外,家长会他从没有参加过。再者他五年前就已经重组了家庭,又生了女儿;京京在他的眼里几乎成了别人家的儿子了。当然京京也不愿意见老高,甚至有很深的抵触情绪。

“还是算了吧,再说高大社长日理万机的……书店欠着他出版社的账款,现在还没有着落呢。”明慧荞又瞬间打消了让老高替自己去学校见小杨老师的念头。

“那可怎么办呢?”明慧荞又没了主意。突然手机铃声响了两声,李慕白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通话背景里照例有保温杯开盖的轻响——这个古典文学教授,生活却似乎有很不古典的一面,他总会在凌晨五点前就开始泡他的第一杯茶了。“慧荞?是不是又一夜没睡?”

明慧荞吸了吸鼻子,把京京班主任小杨老师的消息念了一遍,当说到京京学习成绩严重下降时,声音竟有点哽咽了。尽管她与李教授之间还没有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尽管在他面前她也从来都展现的是干练女强人的一面,但此时此刻,心底无助弱女生的本性却还是掩饰不住了。她知道,李教授对京京还是非常关心的;而且京京也知道妈妈与这个男人之间的关系,他们不仅互相接受了对方,某种意义上甚至成为了“忘年交”的好朋友,京京有些不愿意和妈妈讲的事情,对李教授却能敞开心扉——看来起来男孩子还是十分需要父爱的。

“要不,让李慕白到学校见一下小杨老师?”明慧荞这样想着。

“慕白,我实在走不开,”当着书店同事和外人的面,明慧荞从来都称他“李老师”或者“李教授“;私下里,她则喜欢直接叫他名字。“书店仓库的旧书还等着分类,小文说今天上午送一批置换的书过来,出版社的人十点会到店里对账。这些事情都离不开我。不知道你……”

“好,没问题,我去吧。”李教授没等她说完就答应了。“我记得京京的换洗内衣放在他房间衣柜第三层,我这就过去到你那儿,一块给京京带上。你把小杨老师的电话发我,我先跟她打个招呼,九点前准时到学校。”

明慧荞握着手机,忽然双想起三年前那个暴雨天。她的七日书店的房子年久失修漏雨,一整排珍贵的精装书泡了水,她蹲在地上抢救书籍,泪水混着雨水往书皮儿上滴答。那天李教授打着伞来送他刚出版的专著,看见她浑身湿透的样子,什么也没说,脱了外套披在她身上,自己便挽起袖子就和大家一起搬书。这个男人没有把自己当外人呢。

“慧荞?”李教授的声音把她拽回现实,“别想太多,京京就是最近压力大。我上周还和他手机短信聊过天,这小子跟我说他太喜欢天文学了。”

明慧荞愣了愣。她确实在书店角落的旧书堆里藏了个纸箱,放着京京偷偷看过的天文知识图书。京京小学六年级时,便曾经说长大了想当天文学家。但明慧荞则逼着他学奥数,说“学天文也要数学好”。但李教授却总跟她强调:“让孩子多看点喜欢的课外书,扩大知识面有好处。”

挂了电话,明慧荞走到窗边,楼下马路边上早点摊儿的油锅滋滋响着,葱花饼的香气顺着早晨空气飘上来。她又想起去年京京生日,李教授还特别买了个天文望远镜当礼物,他们三个人还一起爬到小区21层楼顶看月亮。京京趴在望远镜上喊:“妈妈,月亮上的坑洞怎么有点像你书店墙上的霉斑啊?”李教授微笑着抚摸京京的后脑勺儿,对明慧荞说:“说不准将来京京念完大学,去当宇航员呢。”

这时明慧荞手机又震了一下,是店长小文发来的消息:“荞姐,旧书置换活动的书我八点送到,另外上周说的那批绘本,李教授也托人找来了,他说有些绘本也适合京京一般大年龄的初中生阅读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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