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夜的雨,天亮时停了。14日早上,拉开窗帘,发现宾馆斜对面就是公安局,多吉安排的真是个安全的所在。远处山峦起伏,葱茏繁茂,白云朵朵。夫人拿摄像机一边拍,一边奇怪地问,“那两山之间,怎么有一条白缝?”顺着方向仔细一瞧,我笑了:“哪里什么白缝,明明是一条瀑布嘛。”
今天去然乌湖,继续走318国道川藏线,著名的“通麦天险”就在这段路上。因为下了一夜雨,担心路况不好,多吉决定提前半小时出发。八点钟,车队离开唐朝宾馆。八一镇是广东省援建的,规划布局都很好,整座城市很整洁。出八一镇不久,车队驶上盘山公路。山上碎石不断飞落,路面不时有一堆一堆的乱石。丹巴师傅把车开得很小心,尽管如此,我们还是不停叮嘱他注意安全。心想山上林木茂密,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碎石滚落呢?丹巴看出了我们的心思,说:“没办法。山体太疏松了,一下雨就这样。”
危险是危险,路两旁的风景很美。四周山上云缭雾绕,披着轻纱。一些拐弯处,经幡横挂公路的上方。丹巴介绍,这些地方以前出过车祸,挂经幡是为了让死者灵魂升天。我们听了都沉默。在“尼洋风光”观景台,大家一下车就欢呼雀跃。远处的尼洋河像水袖一带飘拂。云雾之中,连绵起伏的群山若隐若现。一些红屋顶的村庄点缀在山水间。夫人禁不住赞叹,“啊,人间仙境!”同行有更夸张的,竟跳起来大喊,“哇,受不了啦!”观景台上到处飞舞着经幡。没来西藏之前,谁能想到,西藏,竟也有这般跟江南一样的秀美风景?
山路曲折蜿蜒,路面时不时可以看到大小碎石。几处山体塌方得非常厉害,石块堆积占住了大部分车道,留下很窄的一条路让车辆通过。往回看,行过的公路在大山之上盘旋,像条凝固的河。
快到色季拉山口的时候,天地突然变得白茫茫起来。下雪了!雪花在大风中飞舞,一会紧密,一会疏松。这是几天来我们第二次看到大雪!七月里的大雪!七月的雪花让我们感到很兴奋,可在丹巴那里,却增加了开车的危险。还有,他一边紧紧地握着方向盘,一边幽幽地说:“这个天气,南迦巴瓦峰是看不到了。”
丹巴的提醒让我的心情瞬间变得有些低落。此行西藏,如果看不到南迦巴瓦峰,当是个很大的遗憾!来之前查资料,知道南迦巴瓦峰是林芝地区最高的山,海拔7782米,终年积雪,云雾缭绕,不轻易露出真面目,也被称作“羞女峰”。果然,车停海拔4728米的色季拉山口时,眼前所见,除了白,还是白,什么也看不到。
车队沿山路盘旋而下。天气晴好的日子,两边山上可以看到秀美的“鲁朗林海”。现在车队只能行在蒙蒙的云雾中,远景是屏蔽天地的白色,近景是高大的一闪而过的挂着须须的松木。夫人隔着车窗边拍摄,边配音,“大雾后边,是我们看不见的林海。看看路边的树吧,想象一下。”她还不无调侃地说,“鲁朗林海”要因我们的这次到来,改名为“鲁朗雾海”了。经过一个路口,树着一根写着“雅鲁藏布江大峡谷”的指示牌,我们的方向不是那。
奔行在去往然乌的318国道上,到了一个被夫人戏称为“社会主义新农村”的地方,车队停下来。有人找地方“唱歌”,我们则在微雨寒风中取景照相。
一个四五岁的男孩穿一双与他小脚极不匹配的大雨靴,从村里跑出来。大家意识到,有备而来带的那些小玩意,可以派上用场了。果然,小男孩到跟前后,先直直盯我们看,不一会儿,他就把脏兮兮的小手伸过来。我们赶紧取出糖果、巧克力,把他几个口袋塞得满满的。他很高兴,并主动拉我们照相,很老练地摆着POSE。看来,这一切,对他来说,已经是老套路,太熟悉了。
到鲁朗镇,封路,前面路段因大塌方抢修,好多车停在那里等。早知道这条道难行,没想到修道封路的事还是让我们遇上了。急也无用,既来之,则安之吧,我们干脆在鲁朗镇进行休整。
鲁朗镇沿河的草滩上开满五颜六色的小花,朵朵在风中摇曳的样子像美丽的小精灵。个头矮小的藏香猪散养在草滩上,悠闲地吃草。大伙纷纷进入草滩玩耍。草滩里水很多,踩下去就溢出来。真庆幸自己穿的是防水鞋。老何寻寻觅觅选景给卞老师拍照,卞老师在一簇小花前蹲下,摆好姿势,老何一阵调试拍完后,才告诉她蹲在了一堆黑牛粪上。卞老师大怒。 老何说,“没关系,这是鲜花插在牛粪上”。把大家都逗乐了。
在路边“鲁朗何大妈特色石锅”店,点了份大大的石锅鸡吃。石锅鸡是鲁朗的特色菜。那汤,真的如此前看游记攻略介绍的,汁浓味美,祛寒解乏。
总算等到车辆通行的消息。路上本来很少看到车,这会来道和去道都挤满了车辆。丹巴把车开得飞快。慢慢地,柏油路变成了山石泥路,车颠簸得厉害。脖子本来就不行,这一程更被折磨得痛苦不堪。
十四公里长的“通麦天险”,在我用手紧紧扶着脖子的时候出现了。这真是一段炼狱般的路程。大家都把相机收起来,两手紧握住可以抓牢的地方,惊险处不时发出惊呼。丹巴说,修成柏油路也没有用,经常塌方,修了就坏,所以干脆不修了,只维持着土路,能通车就行。通麦大桥是简易的钢架结构,桥面铺着木板,以前的大桥被场洪水冲垮了。过通麦大桥时,丹巴提醒我们不要照相,守卫的武警发现会没收相机的。几个老师提前下车,徒步走过桥。
通过大桥,大家下车休息。雨停了,高原的阳光照在脸上,热辣辣的。几个小时前的温度还是冬天,这一会就变成了夏天!真是“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
再往前,又遇到了情况。先是车队的一辆车轮胎坏了,停下来换。之后是一辆货车因为拐弯太急,半个车身悬出路外,幸好有树拦住,没掉下江,但占住了车道。
等拖车的过程中,有小花絮值得一记。一支骑行川藏线的自行车队正好经过,我们站在道路两边鼓掌欢呼,表示敬意。第一个人很镇定地挥挥手过去了,后面的一个人对我们的热情受宠若惊,他回头张望了几眼,又连连指着自己问,“我吗?我吗?”我们哈哈大笑,齐声回答,是。他开心地向我们敬礼。
进入波密,道路修得很好,雪山冰川明显增多。波密本就被称为“冰川之乡”的。不知为什么,波密这地名总让我想到佛教中的“般若波罗蜜”,其实两者是完全横竖不搭界。波密,古称“博窝”,藏文意思为“祖先”。历史上波密曾长期是藏东南高度自治的一个独立王国,直到1928年才完全纳入西藏地方政府管理。16点40分到古乡湖景区,我们停车休息。古乡湖湖面海拔2600米,是个淡水堰塞湖,因1653年古乡“雄隆给尼”冰川活动引发泥石流堵塞帕龙藏布江而形成。
到玉普乡检查站,多吉下车去登记行车时间。为防止超速,西藏公路上设有好多检查站。驾驶员必须按照登记表规定的时间驰往下一站,如果提前,就要被罚款。下车给远处的雪山冰川拍照。一个小个子警察走过来阻止我,边上还跟着一个持枪的武警。其他老师都紧张起来。想,我好像没有拍他们吧。小个子警察指指我拍照取景的方向。我一看,明白了,原来拍的远处冰川,它的前面正好是一个武警中队的营区。他当我在拍部队的营房了。
跟他聊了一会。天下公安是一家,听到我是警察,关系立刻就近了。他说,他是成都人,在这个卡口工作了三年,算是“老兵”。每年的假期有五十天,可以回去探亲一次。当警察有这么长的假期,让我羡慕不已。他却摇头说:“这里是高原,跟你们内地不一样。缺氧,时间长了,心脏受不了。”
向他挥手道别,车队继续前行。这一路修得真是不容易,我们走得也胆颤心惊。许多路段是在岩石上凿出来的,凹在山体里,边上就是滔滔翻滚的江水。为防止石头坠落,还用铁丝网把靠山的一面给网住。
到向往已久的米堆冰川时,已是晚上19点30分。因为时间太晚,从路口进去还有不短的路程,多吉建议我们明天返程时再去。赶紧给米堆冰川大门照了张相,之后发现相片里大门前竟有一头藏香猪在“闲庭信步”。19点54分,车队进入昌都界。路上暮归的羊群,远处袅袅的炊烟,好一幅悠闲的山村图画!
几分钟后,车队经过一个牌楼,今天目的地---然乌湖到了。牌楼上写着“武汉钢铁(集团)公司援建”。休息的地点是湖边的“平安饭店”。饭店的墙面文化非常丰富,涂写和粘贴了各地驴友的留言。这里的夜晚居然是没电的。收拾好行李,去大厅在昏黄的烛光映照下吃晚饭。桌上摆了黄豆,老师中竟然有人不认识黄豆。我说,这玩意“年轻的时候”大家经常吃的。他们问:“是什么?”我说:“毛豆”。大伙听了都大笑。
天完全黑透。站在二楼的走廊上抽烟,看黑漆漆的然乌湖。 林老师经过,问:“你在干什么?酝酿感情,准备写诗呢?”我说:“夜色中欣赏然乌湖。”两人聊了一会。临走前,他提议我写首诗。
领队有交代,团员只好遵命。构思了一下,从店老板那里借来炭水笔,就着摇曳的烛光,在二楼墙壁找空白处涂鸦了首打油诗,内容是这几天的游程。
晋元教师团,七月进西藏。
西里沐白雪,昆仑过雪山。
一河到拉萨,朝圣布达拉。
尼洋柱中流,嘎定佛深藏。
鲁朗风景秀,通麦度天险。
波密昌都路,山高竣异常。
今宿然乌畔,明再上冰川。
饭店的藏族服务员过来问写什么,我说凑个热闹,在这里留个纪念。她让我把诗逐字讲解给她听,一脸很认真的样子。最后,她一个字一个字地把这首诗又读了一遍,说写得跟其它人不一样,真好。写完之后,去敲林老师房门,漆黑中把房间号搞错了。出来几个年轻人,是自驾从成都到拉萨旅游的。他们问了通麦天险的情况。想到今天这一路的艰险,祝他们明天好运。
当晚没睡好,一是脖子稍一活动就痛得不行。二是气温低,冷得无法入眠。三是夜里下了雪粒,“沙沙沙”响。迷迷糊糊缩在冰冷的被窝里,多希望那就是在炒黄豆啊。我都闻到了黄豆的香味了,连吸一口气都觉得暖烘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