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天凉,屈指一算,又有月余没有回家,不知娭毑是否安泰。
三年前,我进了邵阳师专。爸南下湛江砍甘蔗,去时给我来了封信:农闲了,家里没有重活了,出外总能弄几个钱,你娘一个人在家,我放心不下她的风湿,你隔得近一些,常回去看看。
那期间正忙于自考,就只写了封信给娭毑,她会认字,却不愿写字。她是家里长女,学习成绩虽然好,但要照顾三个弟弟,读到三年级就辍学了。老师还来请过几回,然最终没回学校,娭毑每每提及,遗憾而自得。
考完自考,就往家奔。娭毑的脸黑黑的,皱纹深深的,见到我的那份笑意藏不了她的虚弱和憔悴。
邻人的讲述,让我心痛鼻酸眼涩。深悔自己没有早点回家,在她最需要照顾的时候,而我却不在她身边!
爸南下后,娭毑一个人顶起了家:锄地、挖薯、种菜,养猪、放牛,还有忙不完的家务。她一天只煮一次饭,另外两餐是热剩饭吃,有时连菜也不用,在饭里倒点热水也当一餐。再忙时,在晚上煨点红薯就当第二天的饭食。
娭毑本来有风湿,加上过度劳累,营养跟不上,终于在九六年十一月二十一日黄昏到岩湾挑水时突觉左手左脚不听使唤,她被乡邻抬回家。五天,五天不能下床,一切全靠乡邻打理:饭,二娘煮好送过来;猪,三娘帮忙喂;牛,虎满叔带去放。
九十年代农村,家里有急事,只有拍电报,而乡邻谁都没想到要拍电报。虎满叔记起自己治风湿用过的草药还剩点儿,娭毑洗药,喝药,感觉强多了。虎满叔又到马头桥找到那个老中医抓了五副药,一次强一次,几天后能下床活动了。
问及事情经过,娭毑只淡淡一笑,而我却蒙头哭了两夜。万分感激乡邻及时伸出了援手。
娭毑给我看了八字,说我命硬,不能叫父亲为爸而叫满满,不能叫母亲为妈而叫娭毑,且早早给我认了一个亲娘(是个瞎子)。
大二寒假回家。听到屋内有人拉家常。“我崽个大了还没找到对象。”“你崽是大学生,不要你操心,你等着享福吧!”“哎,和他同年的早就抱孩子了。”我放轻脚步悄悄地退开了。
娭毑一心想要我早带女朋友回家,满满也常敲:你娭毑好想抱孙子了。可我总是一个人回家。娭毑忍不住亲自开口:找对象不要太刁了,只要心好待人和气就好。这叫我如何应答。
大学毕业,参加了工作。领到第一笔工资,给娭毑买了两瓶治风湿的国公酒,一包南山奶粉,一箱苹果。娭毑说她从未吃过牛奶,但她把牛奶送给了病中的二爷。苹果这家几个,那家几个,最后只剩一个,她和满满分着吃了。娭毑边吃边说:“省着点,以后结婚要大钱,家里垫不出。”她始终惦着我的婚事。
清江,这地方很陌生。今年,恐怕娭毑又白盼了。明天是周末,该回家看看娭毑了。
附: 此文成于98年11月23日,偶翻出,一读,万千过往,齐现脑海,不禁泪流满面。谨以此文献给天下勤劳而负重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