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后背重重撞在潮湿岩壁上,尖锐的碎石刺破粗布麻衣。追兵的脚步声在幽鳞渊上空回荡,火把投下的光影如同索命厉鬼的爪牙,在嶙峋怪石间张牙舞爪。
"小畜生,往哪里逃?"五长老阴恻恻的笑声贴着崖壁滚落,"这幽鳞渊深三千丈,连金丹修士都不敢擅闯,你倒是给自己挑了块好坟地。"
喉间泛起腥甜,我抹去嘴角血渍,目光扫过腰间破损的储物袋。三天前在祖祠偷拿的龙鳞还在微微发烫,这枚布满裂纹的暗金色鳞片,此刻正透过布料渗出诡异红芒。
头顶传来锁链晃动的声响,十二道玄铁锁横贯深渊,其上符咒流转着暗紫色幽光。据说这是千年前各派大能联手设下的封龙大阵,将最后一条太古苍龙镇压在此。我扶着岩壁缓缓起身,掌心传来某种鳞状凸起的触感。
突然,整座山体剧烈震颤。
岩壁上千年不化的冰棱簌簌坠落,在深渊底部撞出清脆回响。我踉跄着后退半步,脚下碎石滑落无底黑暗。腰间龙鳞骤然爆发出刺目血光,那些原本黯淡的裂纹竟如血管般鼓胀起来。
"怎么回事?"上方传来惊呼,"封龙锁在共鸣!"
"快退!这下面有东西要出来了!"
凄厉的龙吟刺穿耳膜。
幽蓝火焰自深渊最深处腾起,所过之处玄铁锁链寸寸崩裂。我的瞳孔里倒映出此生难忘的景象——蜿蜒百丈的龙躯缠绕着青铜巨柱,每一片龙鳞都流转着星辰陨落般的光辉。它缓缓昂起头颅,暗金色竖瞳里燃烧着焚天怒火。
"三千年..."龙吟化作雷鸣在颅腔内炸响,"尔等蝼蚁竟敢用本座的逆鳞设阵!"
我这才发现手中龙鳞竟与巨龙颈下某处伤痕完全契合。腰间储物袋轰然炸裂,那枚龙鳞如离弦之箭没入巨龙伤口。霎时间,整座幽鳞渊被血色笼罩,无数道封印符咒在龙威中灰飞烟灭。
巨龙仰天长啸,盘旋而起的飓风卷起我的身体。在意识模糊前的刹那,我看见它颈间伤口渗出金红血珠,其中一滴正朝我眉心坠来。
"既然身负龙血诅咒..."雷鸣般的声音带着残忍笑意,"就让本座看看你能走到哪一步。"
滚烫龙血侵入经脉的瞬间,我听见自己骨骼爆裂的脆响。视野被血色吞没前,最后映入眼帘的是巨龙破碎的右爪——那里本该有五趾,此刻却只剩四趾半的残根,断口处萦绕着令人作呕的灰雾。
剧痛中,某种冰凉坚硬的东西在心脏位置凝结。我艰难地低头看去,只见胸口皮肤下浮现出龙鳞状凸起,暗金色纹路正沿着血管向全身蔓延。
深渊上方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五长老的声音突然扭曲变形:"不可能!封龙大阵明明...啊——!"
龙焰焚天的轰鸣吞没了所有声响。
当我在腐叶堆积的河滩醒来时,夕阳正将云层染成血痂般的暗红。撑着碎石坐起身,指尖触到腰间某处异样隆起——那里本该是被剑气洞穿的伤口,此刻却覆盖着细密龙鳞。
记忆如潮水回涌。三天前的雨夜,我蜷缩在祠堂角落,看着父亲被七把穿云剑钉在青铜龙柱上。那些平日慈眉善目的长老们,此刻正用淬毒匕首剜取他脊骨中的金线。
"孽种倒是会藏。"大长老捏着我的后颈提到血泊前,"看见了吗?这就是身负龙血的下场。"
父亲涣散的瞳孔突然转动,沾血的嘴唇翕动着吐出最后咒诀。地面龙纹应声亮起,将我传送至百里外的黑松林。储物袋里,那枚偶然拾得的残破龙鳞正在发烫。
掌心传来刺痛,我摊开手掌,发现不知何时攥着块青铜残片。斑驳锈迹下隐约可见"迦雷恩"三个古篆,这是传说中斩杀苍龙的上古剑尊之名。但此刻残片上沾染的金色血渍,竟与我新生的龙鳞同源。
河水突然翻涌起不自然的漩涡。我警觉后退,却见水面倒影中,自己左眼已化作暗金竖瞳。尚未愈合的伤口传来灼烧感,低头看去,血珠坠落的轨迹竟在空中凝成微小龙纹。
"原来如此..."沙哑的嗓音惊得我猛然转身。
腐朽松枝间,半截龙角穿透修士胸膛插在树干上。那具尸体穿着云纹锦袍,心口破洞处不见血迹,反而结着晶莹冰霜——正是三日前参与围杀的寒玉谷长老!
龙角突然发出幽光,尸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当啷一声,沾着冰渣的储物戒跌落在地。我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捡,指尖触及戒面的刹那,无数记忆碎片涌入脑海。
三百年前月圆之夜,七派掌门齐聚幽鳞渊。他们割开手腕将鲜血注入祭坛,青铜柱上的龙纹逐一亮起。有人颤抖着捧出布满裂痕的逆鳞,将其嵌入阵法核心...
剧痛打断回溯,我踉跄着扶住树干。储物戒内侧刻着的"玄"字正在渗血,这是天机阁独有的禁制烙印。但更令人在意的是那些记忆画面——当年主持封印仪式的,分明是如今德高望重的太虚门老祖!
胸口龙鳞突然发烫,我扒开衣襟,惊见心口处凝结出拇指大小的金色晶石。随着呼吸起伏,晶石表面浮现出微型龙影,正是幽鳞渊中那条苍龙的缩小版。
"看来诅咒已经开始反噬了。"
我猛地转头,却见河面升起薄雾,隐约凝聚成龙首形状。雾气组成的龙须拂过新生龙鳞,发出金石相击的脆响:"每日子午之交,龙晶会释放焚脉之痛。若不能在三年内集齐五片本命龙鳞..."
雾气突然散尽,余音化作冰锥刺入耳膜:"你便会从心脏开始,慢慢化作龙血石柱。"
暮色中传来狼嚎,我握紧那枚带血的储物戒。父亲临终时用鲜血在我掌心写下的"迦雷"二字突然发烫,与青铜残片上的古篆产生共鸣。远处群山之巅,有道流星般的光华正朝幽鳞渊方向坠落。
龙晶在胸腔内震动,某种古老的呼唤自深渊尽头传来。我撕下衣摆裹住异变的左眼,朝着光坠方向迈开脚步。腰间那截取自寒玉谷长老的冰凌剑,此刻正泛着与龙血同色的暗金幽光。
暮色中的古槐突然簌簌作响。
我贴着树干屏息凝神,新生的龙鳞在皮下轻轻震颤。三十丈外的泥沼里,三具青袍尸体正缓缓下沉,他们腰间的天机阁玉牌泛着不祥的绿光——这是今夜第四批追兵。
掌心龙纹微微发烫,这是预警危险的征兆。我盯着其中一具尸首腰间的青铜罗盘,那物件正在血水中诡异地自行旋转。当指针定格在巽位时,腐殖层下突然窜出千百条猩红藤蔓。
"果然是血瘴林。"
后撤的脚跟踩碎枯骨,腰间冰凌剑发出嗡鸣。三天前从寒玉谷长老身上取得的这柄灵器,此刻正将我的灵力转化为霜雪剑气。但每次催动功法,胸口龙晶就愈发灼热——那些暗金纹路已蔓延至锁骨。
藤蔓在月光下绽开妖异的曼陀罗,花蕊中喷出的紫雾竟在空中凝成锁链形状。我翻身跃上枝头,袖中青铜残片突然发烫,迦雷恩三字在锈迹下泛起青光。
"铮——"
剑鸣自九天坠落。
霜白剑气劈开毒瘴的瞬间,我借着反冲力倒飞入榕树气根组成的屏障。花海深处传来金铁交击之声,七道玄色身影踏着符咒组成的阶梯凌空而降,为首之人手中的青铜剑竟与残片产生共鸣。
"剑墟的气息。"那人兜帽下的嘴角扯出冰冷弧度,"果然是龙孽。"
他屈指弹剑,清越龙吟震得我气血翻涌。胸口的龙晶突然剧烈跳动,眼前景象骤然扭曲——我看到三百年前同样的月色下,这柄青铜剑刺入苍龙逆鳞,剑身却沾染着持剑者自己的鲜血。
"天机阁竟把斩龙剑给了司命殿走狗?"
沙哑嗓音从我喉间溢出,带着不属于自己的苍凉。此言出口的瞬间,不仅追兵脸色骤变,连我自己都惊愕不已——那些陌生的记忆残片正在与龙晶融合。
为首修士猛地掀开兜帽,露出布满咒文的半张脸:"读魂术?不对...你是龙血傀儡!"
斩龙剑迸发的青光映出他眼中的惊惧。我趁机甩出寒玉剑,霜刃在触及剑光的刹那突然龙化,原本晶莹的剑身覆满暗金鳞片。两股力量相撞产生的冲击波掀翻整片花海,腐臭的泥浆在空中凝成诡异符文。
"坎位!是活的龙煞阵!"后方修士尖叫着捏碎保命玉符,"这疯子把整片林子炼成阵眼了!"
我借乱影遁入榕树空洞,指尖深深抠进木质化的树壁。掌心龙纹正在贪婪吞噬树心残留的灵气,那些暗金纹路已攀上颈侧。方才脱口而出的上古秘辛,此刻化作燃烧的铭文在脑海中翻腾。
树洞外突然传来血肉撕裂的闷响。
透过气根缝隙,我看到难以置信的画面——斩龙剑贯穿了持剑者自己的胸膛,剑柄处浮现的龙影正将修士精血转化为暗金雾气。其余六人脖颈浮现锁链状咒印,如同提线木偶般自相残杀。
"原来如此..."我低头看着不受控制龙化的右臂,"灰雾早就侵染了斩龙剑。"
胸口龙晶突然爆发强光,剧痛中无数记忆涌入:
巍峨的青铜殿内,十二根龙柱环绕的祭坛上,太虚老祖将染血的逆鳞嵌入自己胸膛。殿外传来此起彼伏的龙吟,那些声音里夹杂着血肉畸变的黏腻响动...
"找到了!"
气根屏障轰然炸裂,我本能地挥出龙化右臂。利爪与青铜剑相撞迸溅的火星中,看清了偷袭者眼中的灰雾——与幽鳞渊苍龙断爪处萦绕的污秽如出一辙。
斩龙剑突然软化如活物,剑身缠绕住我的手腕。持剑者剩下的半张脸开始融化,露出下面龙类特有的骨板:"好侄儿,让叔叔看看你继承了多少龙皇血脉。"
父亲的面容在记忆深处浮现,与眼前这张扭曲的脸重合。三日前雨夜,正是这个声音在祠堂外轻笑:"大哥,把龙皇心鳞交出来,或许能留你儿子全尸。"
暴走的龙气震碎整棵古榕,我嘶吼着扯断缠绕手臂的剑身。那些青铜碎片扎入血肉的瞬间,龙晶释放出焚天烈焰。意识即将消散时,似乎听到幽鳞渊底传来的古老龙吟:
"记住,灰雾最擅长...篡改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