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脸盲,跟新搬到一个楼上的邻居过了好多天在路上碰到,都还不确定有没有认错人;新换一拨学生,有时过了一两个月有些学生的名字跟人还对不上号;家长就更茫然了,所以也最怕开家长会后的交流了,家长以为上次见过面,你已经知道他是谁的家长了,下次他就会直接问:我们家孩子最近怎么样?殊不知本老师哪有那么过目不忘!可是总不能每次都问一遍:“您是谁的家长?”吧?那真是尴尬一刻。
但是我记电影电视中的人物包括演员却很快,哪个明星叫什么名字,曾经在哪部片子中演过什么角色,她(他)一出来我就能认出。可能是影视剧中有曲折离奇的故事和悲欢离合的情境,或者是英雄美人非同凡响的身份,给人印象深刻吧?
可是曾经遇到过的一些人,他们其貌不扬,普普通通,跟我也没有过什么密切的过从,却在我记忆当中留下了身影。其中有一个女子我只见过几次面,到现在却不时地会想起她,除了也许因为她是过世的母亲在另一个世界可能会重逢的人,不知道这在潜意识当中要怎么样解释?
还有一个让我记住她的原因,可能是因为她是我妈唯一一次给人做媒的经历。据说女人有两大爱好,一是做母亲,二是做媒人,前者生了五个孩子的我妈是充分满足了,后者就跟这位姑娘的命运息息相关了。
她的名字我忘记了,好像有一个霞字,姑且叫她张小霞吧,对,差不多就是这样一个名字,一个最平常的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农村妹纸的名字。她是我妈娘家的远亲,她们那一带的人大多姓张,所以她也应当姓张(吧?)。
但是她跟我妈的渊源却并不是因为亲戚关系,甚至我妈一开始也不认识她,她走进我们的视野完全是出于偶然。
事情是这样的,我哥单位有一个老师傅的儿子二十来岁了,到了该找对象的年纪,家人却犯了愁。
按说小伙子有工作,人长得也不丑,脑瓜子也聪明,嘴巴还挺能说会道,挺会讨人喜欢,家里条件也不错,父母都是镜铁钢铁公司的职工,他又是家中独子,上面有三个姐姐都已出嫁,怎么会发愁找不下媳妇呢?
唉,所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小伙子什么都好,可是眼睛看不见,是个盲人。
他这条件人们自然而然觉得城里姑娘是别妄想了,也就找一个乡下姑娘才般配。
于是他的父母就郑重地拜托农村出身的我妈给他物色一个。我妈当然也是很为难呀,本来就没有什么做媒的经验,何况是要把人家说给一个瞎子,要知道俗话说:宁让耳聋三分傻,不叫眼盲一片黑。
可是儿子师傅家的事当然是义不容辞的,同时也怕事儿办不好儿子在单位同事跟前没面子,影响工作前途,于是我妈就在亲友当中多方打听,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却也很是费了一番心思:家境好的不行,谁会愿意嫁给一个残疾;太漂亮的不行,漂亮的怕不会安分守己;脾气性格不好吃不了苦的当然也不行,那还能指望她将来照顾一家老小吗?也有残疾的当然更不行,那岂不是又添一个负担?
所以最好是家里穷一点的,家庭条件相差悬殊一点的,长相一般但身体健全,老实,勤快,温柔,听话的……总之一句话,就要那种“女子无才便是德”的,不过这个“才”指的不是才华,而是一些世俗的外在条件,能够给她在婚姻的天平上增加重量的砝码。
功夫不负苦心人,经过一番筛选和衡量,这位张小霞姑娘便“脱颖而出”了。
她当时已经年过20,在农村算大的了,四肢健全,人也不呆不傻,还很勤快,贤惠。那为什么还没有嫁出去呢?
肯定也是有原因的。又是什么原因呢?因为长得丑吗?
让我们来看看张小霞长什么样:个头适中,身材圆润,梳着两条粗粗的麻花辫,圆脸,圆眼睛,鼻子不塌,嘴巴也周正,皮肤不白也不黑。这不正符合征婚启事上最常要求的“体健貌端”的标准吗——是的,如果没有脸上那块胎记的话。
本来好端端的一张脸,可以算得上是一个漂亮姑娘,然而造物仿佛就是不肯那么慷慨地把完美赋予一个贫家女,总要克扣一点,显得美中不足才相称似的,而且这个美中不足一不小心缺的好像有点大了,她的左眼上清晰地印着一块青黑色的胎记,大小有寸余。
众所周知关于胎记、痣呀什么的人们的说法可多了,什么颜色、什么形状、长在哪里是福,长在哪里是灾……可是关乎身家乃至宗族吉凶的大事。我有一个堂姐,脸上长了两颗痣,一颗在眉心,一颗在嘴角,眉心那颗堪称美人痣,可是给她的容貌加分不少,顿时使她跨入了美女的行列,但是后来她却把这颗痣打掉了,说是这颗痣会让命不好。这颗痣一去掉,嘴角那颗痣立刻就显得突兀了,但她却要保留着,说这是吃饭的痣,不能打。然而她后来依然命途多舛,中年离异,至今仍孤独一身。
而张小霞这个胎记,我也闹不清她代表什么,但是总之是不好,否则也不会让她成为剩女,而且看上去也有些妨碍观瞻。所以我妈觉得她合适,正好对方是个瞎子看不见。而且他们家是工人家庭,文革时期走过来的工人阶级封建迷信思想还是被破除的非常好的,所以他们家对此完全不在意。
如此一来,两下里一说合,双方都觉得中意,就决定约个时间安排两个年轻人相亲。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