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将桌下                                                          --jeff

“打麻将不？”

“麻将？我不会。”

“不会？学呀。”

“我看都看不懂，哪里还学得会。”

于是，大家都知道我不会打麻将，学都学不会（判定脑筋比较笨），也就不勉强了。

很久没有摸过麻将牌，现在我或许真的已经不会了，一点感觉都没有。我说我不会的背后是我也曾经会过，就像对小伙子们说，当初我也跟你们一样年轻过。或是像某些人对江湖人士说，我不做大哥好多年。

以前我也打过麻将，虽然技术始终有限。多少年过去了，到现在仍很缅怀打麻将的日子，常常回味麻将桌下的无穷乐趣。

麻将有麻将的暗语，是为了防止家里人闲话唠叨。“有空吗？”“么事？”“码砖头呗。”或者说：“造长城去”。当然，时间久了，外行也都能听懂。但一般都没事，家里人顶多也就咕哝一下，不会过分干涉。

冬日无农事，除了吃饭看电视，还能干嘛？！但这么好的休闲时光，小小的家门自然关不住大家放养惯了的散漫心。三缺一真着急。于是，大家便心有灵犀，有一个小小的共同目的。这时候就有人猎狗般出击寻找玩伴，更多人也都在家蠢蠢欲动。那时候没有微信，手机都没有，家里能有部电话已非寻常，聚到一起也不容易，要电话一个接一个打。邀到三五好友聚集一堂，东家也通常非常热情，好茶好烟好糖果招待一番，而后直奔主题。气温低的时候，主人会在桌子下面烧个小火盆，尽管室外寒风凛冽，关起门来室内一片春意盎然。于是大家两耳不闻窗外事，全心全意投身于麻将之中。

麻将场上大家一般都很遵守江湖规矩，也就是游戏规则，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江湖上常用的处罚方式有：“钻桌子”，“带草帽”，“烧胡须”，“喝凉水”等等，我们用得较多的是一种“钻桌子”的罚则。钻桌子简便易行，可操作性强，不涉及任何利益纠葛，就是输家输到一定的分数，要通过钻桌子的方式进行惩罚。钻桌子虽然带有一点点“侮辱”的味道，但毕竟不同于钻人的胯下。古时候的大将军韩信还能甘受“胯下之辱”，钻桌子作为惩罚输家的方式大家都乐意接受，而且也体现出公平的原则和纯粹的娱乐精神。

第一次钻是绕着桌子的一只腿，说明惩罚的程度较轻。等到你再次把手里的积分再次输光了，就要进行第二次惩罚。第二次的惩罚是在第一次的基础上加倍，钻受罚者临近的两个桌腿，从一个桌子下面钻出来后再蹲下去，从另一边桌子下出来，完成整个动作。如果是连续的第三轮，惩罚又要加倍，必须穿过桌子从对面出来大家方能解恨。受罚的人在“饱受屈辱”的同时，其他的牌友则在旁边“幸灾乐祸”地大喊大叫，故意做出“恶心”的动作。被罚的人也跟着起哄，“痛”并快乐着。

打麻将的人都知道麻将有手气有牌风。手气好时连连胡牌，所谓运气来了门板都挡不住；手气背时，可能一个白天或晚上都不开胡，真是人若背运，喝口凉水都塞牙。我那时麻将的技术比较烂，所以牌运也很少跟着我，常常是打着打着，一不小心就钻到桌子底下去了。钻桌子不能怨天尤人，只能自认技不如人。打的多牌技自然会有一些的增长，但不是绝对的。譬如，我怎么打牌技都提不高，在这方面悟性较差，所以对桌子下面的环境比较熟悉和了解，钻起来技术也娴熟。时间久了，玩伴们便相互赠赐各种“荣誉”，譬如谁谁被封为“打必钻”，谁谁是“打必胡”，谁谁是“打必风（风打的多）”，谁谁是“胡必烂（打烂字牌）”等等，这些荣誉便也成了我们麻将场上常用的代号。

其实，没有目标的散漫的生活方式有时也是一种人生境界，就像现在社会开始追求“慢”的生活一样。大家都一样的散漫，没有谁家富得冒油，也没有谁家揭不开锅，大家都很安逸，都清贫乐道，叫花子唱曲穷快乐。要不怎么会有那么多关于《农家乐》的主题。但后来随着改革开放的逐步深化，外出的机会也越来越多，人心开始膨胀起来，人们便不再安于现状，大家都在如兽般寻求更大的机会和更理想的经济环境。农村的天也变了，农村人从本质上也不再是安分守己，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小农民了。

从经济条件和生活的便利程度方面讲，城乡的差别已经不是很大，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国家惠农政策的逐步落实，剪刀差会进一步缩小。

现在，很多人都仍常年在外，分散在全国各地甚至世界各地，一年甚至几年也都难得聚一次，平常也就谈不上打牌，桌子底下的“不光彩”成为茶余饭后的咀嚼。春节回家团聚，亲朋好友难得在一起，大家没什么消遣，自然而然就想到了麻将，除了麻将无娱乐。但是，现在的娱乐毕竟与当年不可同日而语，因为人的经济条件也不可同日而语了。人家说“打牌吧，来点刺激意思意思”，那意思是“你懂的”，大家也都懂的。快乐吗？未必，更多时候可能是应酬，是人际关系的需要，不忍抹人家面子。

我没有批评打麻将的意思，麻将是传统文化的一种，是国粹，既然大家都喜欢自然有它的道理，经济条件许可，偶尔打点小钱来点“刺激”也未尝不可。但如果动辄成千上万的输赢额，就不是单纯的娱乐，性质就变了，也就没有娱乐的味道了。有的人将打麻将当成了一种职业，当成了挣钱的手段，谋生的本领。娱乐被利益代替，成为了商业博弈。赢的人欢天喜地。输的人唉声叹气，甚至倾家荡产妻离子散也时有发生，造成无数人间悲剧。有人曾经把自己的手指剁掉，还是经不住诱惑旧病复发。等等恶性事件在我们身边不断上演，这些都是事实，不是故事。

打麻将时为了赢钱各种歪招鬼点子都使出来，甚至出老千，眼里只有利益，唯利是图。麻将演变为一种伤人于无形的游戏，费时间费精力损耗财物还伤感情。打牌的人都指望赢钱，没有谁指望输，指望送钱给别人，除非是有特别的目的（别用用心的人创造性地将打麻将变成向利益相关者送礼的手段，进行变相的贿赂）。都赢！谁输？打麻将本身并不产生经济效益，最多是利益的输送和资产的转移。能交流感情和增进友谊吗？俗话说，“麻将场上无父子”，都六亲不认，还谈何感情。打麻将锻炼智力吗？也只能呵呵了。

我曾经也是一个麻将迷，通过打牌消遣时光，获得快乐。现在我已完全退化为“不会”“不懂”，看不懂这纷扰世界，看不惯这污浊风气。我想过得简单一点，淳朴一点，就像偶尔打打牌钻钻桌子便开心。怕是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一是这世界可能已经没有人愿意打钻桌子的麻将，二是现在的打麻将的机器根本没法去钻。

我现在大约的确不会打麻将了。

12-27-2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