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真是个人精,我咧开嘴笑了,说:“沈医生什么时候学会察言观色了?”
他直起身喝了一口冰水,“是你想逃的神情太明显了。”
有这么明显吗?我有些错愕,好在他没再说什么,很快站起身来,问我:“接下来要去哪?我送你。”
我跟他一前一后走向大门,他刚要伸手去推门,那门却猛然被推开,一个烫着大波浪卷,妆容精致的女人匆匆忙忙地跑进来,恰好和沈易打了个照面。
两人都认出了对方,是那女人先开的口:“请问你是沈先生吗?”
沈易看了看我,随即点了点头。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刚堵车所以晚了。”她应该就是沈易今天的相亲对象。
再看沈易,他显然有些不高兴。任谁在这等上一个多小时,都不会高兴。不过他还是笑了笑,说:“赵小姐,今天太晚了,要不咱们改天再约。”
赵晴柔上下左右得将他打量了个遍,又注意到他身后的我,似乎有些犹豫,但还是说了:“我看就今天吧,你妈妈也挺为你着急的,昨天就打了五通电话给我妈,说是让我们见一面,各方面都满意的话,就早点定下来。”
“改天吧,今天我朋友也在这,不方便。”沈易兴趣缺缺,侧过身避开她往门口走去。
赵晴柔突然小跑几步,拦在他身前,抬手把长发往后撩了撩,又扬了一扬下巴,眼睛里透出一股子凌厉劲来,却直盯住我,“朋友?”又看向沈易,咬牙切齿得说:“你妈妈说你是单身我才答应来见一面。你现在这是什么意思?耍我吗?”
我一听她这话就知道她误会了,想向她解释,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沈易懒散散的声音传来:“没什么意思,我女朋友听说我被安排相亲,急了,就跑来了。”三两步走到我身边跟我肩挨着肩,对着赵晴柔一笑,露出一排整齐而光洁的牙:“赵小姐,是我没和家里说清楚,害你白跑一趟,改天我一定登门拜访谢罪。今天就请你先回吧。”
我横了他一眼,他斜睨着我,稍稍抬了抬眉,搭在我胳膊上的手悄悄加了几分力,我明白他这是要找我演戏,但我不打算配合他。
“小姐姐你误……”我没想到的是她突然抬手狠推了我一把,我毫无防备,被推得向后踉跄了几步,脚跟勾到脚下的一根电线,整个人仰倒在地上,后脑勺恰好装在了突出的铁质门把手上。
我顿时觉得天旋地转,脑后温温热热的,我下意识抬手去摸,结果摸到了一手的血。耳朵里嗡嗡嗡嗡作响,许久才听到沈易的声音,他明明离我很近,可声音仿佛是暴风雪里的无线电声,时断时续。
他吓坏了,伸出手拍我的脸,我由着他拍,他更怕了,忙将我打横抱出店,一医离这不远,他连闯了两个红灯,快到医院时又空出一只手来打电话。等车子停下时,我看到早已等在那里,一脸严肃的林盛屿。
好在伤势不重,没撞到什么重要位置,也没有脑震荡。只是需要缝针。
是林盛屿帮我剃的头发,因为伤口不大,只需要剃掉周围的头发,但第一缕头发掉在我地上的时候,我还是哇的一声哭了。我觉得委屈极了,不仅仅是因为这场飞来横祸,还因为身后那个专心剃我头发的男人。
他轻声哄我:“忍一下,很快就好了……”像哄小孩似的。他的动作轻极了,我的耳边尽是头发相互摩擦而发出的微响,就像缓缓摇动的沙锤。
“沙沙、沙沙…”
沈易愧疚极了,揪着眉头守在我身旁。在林盛屿打完结收拾工具后,他又探过身来不放心地来回检查。
“都怪我,早点带你走就好了。”
林盛屿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我先他一步说:“是我自己不小心,不关沈医生的事,他是正好路过把我送来的。”
边说边给沈易挤眉弄眼地使眼色,沈易是个聪明人,很快对着林盛屿点了点头,说:“哦…对…”
林盛屿面露狐疑,但见我俩口径一致,也没再多说什么。
沈易的妈妈打了十几通电话让他回家,电话那头隐隐约约传来赵晴柔断断续续的抽泣声。起先他好声好气地解释来龙去脉,但沈妈妈正在气头上,什么也听不进去,只说让他回家道歉。到最后他也有些抓狂,差些要砸手机,被我拦下来,告诉他:“你妈妈现在一定很为难,这样,你先回去处理你的事。等我伤好了,你请我吃顿饭就成。”
他看着我,目光如水,忽然抬手去捏我的脸,笑说:“行,你只消说,就是冰岛的帝王蟹我也带你去吃。”
我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转脸去看那扇虚掩的门。心想好在林盛屿没有看到,否则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想到林盛屿,我更难过了。刚刚他给我包扎完后,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给了我一张单子让我去药房拿药。我甚至出门前赌气般向他说了一声谢谢医生,他也只是微微点头。
他像是刻意要和我保持距离,连我给他发信息,他的回复也仅仅是一些疏远淡漠的话。有时候我胡思乱想,就会想到,我俩这段恋情的甜蜜期都还没开始,也许就要这样草草结束了。
我出神想着这些事,连沈易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天将黑时,我拿出手机给林盛屿发了条信息,告诉他我走了。过了一会他回复我,让我等一下,他送我回去。
车上,他沉默地开车,我沉默地继续想心事。挡风玻璃前的路长的似乎没有尽头,我也是多么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
又开了一段路,他突然把车子停在路边下了车,回来时手里拿了一个鼓鼓的牛皮纸袋子,是糖炒栗子。
我低头盯着袋子里一颗叠着一颗的栗子,褐色的外壳裂开一条口子,露出里头金黄色的栗子肉。
我的心在刚才还是一团乱麻,这袋栗子像一把刀,终于在一窝乱糟糟中砍出一个分明的出口。
我吸了吸鼻子,闷闷地说:“盛屿,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一紧,并没有答话。
我叹了一口气,继续说:“我觉得,你是讨厌我了,虽然我还没想明白为什么。其实,我连你为什么突然会喜欢我都不知道。所以和你在一起,我总觉得不安,心想事成有时候并不是件好事,尤其是不费吹灰之力时。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你可以跟我讲,我改…”
话未说完,他打了转向灯将车子停在路边。我听见“咔”的一声,是安全带解开的声音,随后我便被一个温暖的,带着淡淡消毒水味的怀抱环绕。
我大口大口吸着气,泪光浮上来,眼前的一切虚焦成大片大片的光斑。我的喉咙发痒,知道一开口定是抑制不住的哭腔,纵是有千万句话想对他说,此刻也只能紧抿着唇。
他一只手环着我,一只手轻轻拍着我的背,下巴抵在我的发间,过了许久,他终于开口。
“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的问题。”
最后我哭得累了,揉着酸胀的眼靠在他的肩上,听见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欢喜。”
“嗯?”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