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格拉底为什么会被控诉？

苏格拉底，想必不用介绍，古希腊最伟大的哲人之一。且慢，真的不用介绍吗？除了他的title我们对他究竟还知道什么？

在开始读《申辩》篇之前，我对他的了解仅仅停留在一个特点、一个名词和两句话上。一个特点，他特别爱每天在广场上跟人聊天讨论问题；一个名词：反诘法；两句话分别是“未经省察的人生是不值得过得”和“我唯一知道的就是我不知道”。至于反诘法究竟是什么意思，怎么使用，以及这两句话的出处，我都一无所知。后来我了解到了苏格拉底的死，知道他是被公民大会投票票死的，本可以逃命的他却慷慨赴死。《申辩篇》讲的大概就是这个故事的缘由。

让我们回到最初的问题，他为什么会被控诉？其实他老人家在去法庭之前也并不太清楚自己为什么被控诉。在《游叙弗伦》中，他在法院门口遇到了另一位智者游叙弗伦，谈起了自己为什么来法院，苏老师说：我听说有个叫米利都的年轻人控告我误人子弟，引青年入歧途。游叙弗伦反问道：那他这么控告您的理由是什么呢？苏老师答道：他的理由倒颇为怪异，成我为神的创造者，也就是创造别的新神而不信旧神。

这基本就是米利都控告苏格拉底的内容。《申辩篇》中详细记载了苏格拉底对控告内容的反驳，我试图从中反推一下控告他的详细罪状：

首先，众人将他与当时舞台剧《云》中的名为“苏格拉底”的人物混为一谈。这部《云》由古希腊喜剧作家阿里斯托芬写成，可惜没看过这剧，剧情大约就是说“苏格拉底”这类的所谓“哲人”只会搬弄一些语言上的奇技淫巧，通过诡辩的方法能够颠倒是非曲直（倒像极了今天的辩论）。整部剧就是在讽刺这些“智者”。然而观众们入戏太深，以为苏格拉底老师就如剧里的“苏格拉底”一样是个不着调的人物。这让苏格拉底感到苦笑不得，在申辩时反复强调自己不是剧中人。

由此倒是可以看出一个道理：公众人物的公众形象很大程度由他的“故事”所决定，他的人设也决定了人们对他的印象。毕竟人们没有那么多时间搞清楚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传出来的故事如何决定了人们对你的第一印象，也很可能是唯一的印象，所以讲好一个故事十分重要，无论是要捧一个人还是毁一个人。

其次，也就是前文所说，米利都指控他误导青年，不信国家所信奉的神却自己创造神。这个指控更加是荒唐可笑，米利都最终也没能招架住苏格拉底的“反诘”。很奇怪他究竟为什么会被公投至死刑，这里面可能还有更加深刻的因素，要结合当时的背景才能得到相对可靠地解释。

苏格拉底的自白

那么苏格拉底在《申辩篇》中对自己做出怎样的辩护呢？首先应对第一个控告，也就是对他的误会，认为他能从无理之事中讲出至理，教授给人——简称“神棍”。苏格拉底苦口婆心道：我不行啊，我并不能把话说出花来呀！这丫谁造的谣？我听说欧艾诺丝这哥们很机灵，据说他懂的很多，开始搞知识付费，给人回答问题收五块钱（这是微博问答的操作啊）！

随后他说了一个故事，苏老师有个学生叫凯瑞丰。凯瑞丰就像子路，是个耿直的急性子，有一天闲不住就跑去问神说：这世间有没有比苏格拉底更智慧的人？神的代理女巫告诉他说：再没有比他更智慧的了——Sophoeles智，Euripides智，然而苏格拉底于一切人中最智。苏老师听了这吓一跳，惊呼：“卧槽怎么可能？！”然后做出了让一切人唾弃的惊世骇俗之举。

苏格拉底听说了这个神谕，并没有拿好不谢，而是追问了下去：“神真的这么说吗？我并不认为自己有智慧啊？让我自己来说的话，我一点智慧都没有呢！可是神为什么要说我是最智慧的人呢？神一定是不会说谎的，我得搞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里可以标记一下苏格拉底的探究精神，这也是他的反诘法的精神来源，对一切的怀疑和探究精神！在苏格拉底这里是没有什么共识的，一切都值得被考虑， 一切都值得被审视。所以我认为我们对苏格拉底的名言“未经省察的人生是不值得过的”中的“省察”可能有一些误解——我从前的理解是我们要“每日三省吾身”，想想每天过的充不充实，有没有浪费时间在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上，然而苏格拉底所说的“省察”可能并不是“反思”，而是用反诘法去探求每一个概念的真实含义，诸如勇气、敬等。在下一篇文章里我会试图详细说一说反诘法。

我们接着说，苏格拉底想到的搞清楚问题的办法很符合逻辑，他说：“我倒要出去转转，走访那些被人们认为智慧的人，倘若能找到一个比我更有智慧的人，这不就是一个反例了吗？然后我把他带到神面前，让神来给我个说法。”过程先不议，结果自然是——竟然没找到。而理由正式我们所熟悉的：“我唯一知道的就是我不知道。”

现在我们来说说苏格拉底的游记。为什么说他此举“惊世骇俗”呢？因为用现在的眼光看来，这老头实在是情商为零啊！他跑去问各种人：你有没有智慧？来来来跟我过一招！结果当然是没有人能够接住他的“反诘三连”，先是政治家，然后是诗人，最后是手艺人。要知道这三种人几乎囊括了所有的雅典公民……他感叹人们啊总是觉得自己什么都知道，有些人连自己应该知道的东西都讲不清楚（无法过苏老师的“省察”关），还有些人比如工匠们，确实知道很多（工作经验），但是他们却并不谦虚，认为自己在别的方面也很有智慧……这就是雅典人的通病啊！然后苏格拉底就会毫不留情的对他们说：“我是带着神的意愿来跟你们讨论的，我必须诚恳的告诉你们：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设其人吾见为无智者，吾为助神之故，乃直告知曰汝实无智）”得了，这不一下子得罪了所有人！好嘛，就你苏格拉底最聪明！牛逼！

当然，这是戏说，公民投票的时候是不是因为个人感情是另一回事。但是不得不指出的是我们常常并没有搞清楚问题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急于表达自己的观点，发表自己的论断，就像我写这篇文章， 才读了几篇柏拉图对话录就敢在此大放厥词……有些问题，细细想来其实并没有那么简单，越是想越是觉得应该要谨慎的发表言论。苏格拉底和人聊天的时候很少说自己的观点，而是通过不断地反问去发现对方逻辑错误的地方，自相矛盾的地方，帮助对方来省察自己的认识。

如果要从苏格拉底身上学一点，那么我认为第一个就是：Never take it for granted（不要想当然）。

这篇文章写到这里分析了苏格拉底辩词的前半部分，至于后半部分对峙米利都，更多的是叙述自己的为人，如果有机会的话，可以在后面谈色诺芬的《回忆苏格拉底》时再提一嘴。

但愿苏老师在天之灵，原谅我的妄言和标题党！

最后引用一句和菜头的话：

请你相信我：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错的。

逃。